常鈺點兵出發後,杭州都督府內,胡宗憲正伏案批閱公文,窗外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揉了揉發澀的眼楮,案幾上堆積如山的軍報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部堂大人,懷遠侯求見。"親兵在門外低聲稟報。
胡宗憲手中的毛筆微微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片。
常遠志?這位閑散侯爺平日深居簡出,今日怎會突然造訪?
"快請。"胡宗憲放下毛筆,整了整衣冠。
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常遠志大步走入,官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身後跟著兩名親衛,手中捧著一個紫檀木匣。
"胡部堂,冒昧打擾。"常遠志拱手行禮,聲音洪亮如鐘。
胡宗憲起身相迎,眼角余光瞥見那木匣上精致的紋飾——這不是尋常公文,而是機密軍情。
"侯爺客氣了,請坐。"胡宗憲做了個請的手勢,心中暗自揣測來意。
常遠志卻不急著入座,而是示意錦衣衛將木匣呈上︰"胡部堂,這是佷婿陳恪沿途收集的倭寇動向分析,請過目。"
胡宗憲眉頭微挑。
陳恪?那個新到任的巡按御史?他接過木匣,指尖觸到冰涼的鎖扣,心中暗自嗤笑——一個翰林出身的書生,能有什麼真知灼見?
匣蓋掀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
里面整齊碼放著幾份邸報抄本,每頁都密密麻麻標注著朱筆批注。
最上面是一張手繪地圖,倭寇行進路線被朱砂標出,蜿蜒如血,直指西北方向。
胡宗憲的瞳孔驟然收縮。
"金陵?"他猛地抬頭,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陳御史認為倭寇會進犯金陵?"
常遠志負手而立,鷹目如電︰"正是。我那佷婿分析這伙倭寇戰術詭異,專挑防守薄弱處突破,極可能企圖直搗陪都。"
胡宗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地圖邊緣,腦中飛速運轉。他早就注意到這五十余名倭寇的異常動向,但一直以為只是小股流寇騷擾。若真如陳恪所言...
"侯爺,"胡宗憲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陳御史現在何處?"
常遠志嘴角微揚︰"犬子常鈺正率五百精兵在嚴州隘口一帶"演練",陳恪隨行參謀。"
胡宗憲手中的地圖"啪"地落在案幾上。
演練?好個先斬後奏!他銳利的目光直視常遠志,卻見對方神色坦然,毫無懼色。
剎那間,胡宗憲明白了常遠志的用意——這是給他送來了一個現成的解決方案,又保全了他的顏面。
"侯爺深謀遠慮。"胡宗憲突然笑了,皺紋在眼角堆疊,"來人!"
親兵應聲而入。
"傳令各衛所,即刻調兵圍堵嚴州至金陵一線所有隘口,不能讓倭寇靠近金陵一步。"胡宗憲的聲音沉穩有力,"再派快馬通知常千戶,一旦發現倭寇,就地剿滅!再傳戚繼光來見我!"
親兵領命而去,腳步聲漸遠。
胡宗憲轉向常遠志,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陳御史...不簡單啊。"
常遠志笑而不語,只是輕輕捋了捋胡須。
胡宗憲重新審視那份地圖,越看越是心驚。
陳恪的標注精準無比,甚至預判了幾處連他都沒想到的突破點。
更令人驚訝的是,報告中還詳細分析了倭寇可能的戰術特點和應對策略,完全不像出自文官之手。
"這陳恪..."胡宗憲喃喃自語,"當真只是翰林出身?"
常遠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胡部堂有所不知,陳恪雖是狀元及第,但在金華鄉時曾親歷倭患,對倭寇戰術頗有研究。"
胡宗憲的指尖在地圖上輕輕敲擊,節奏如同催命的更鼓。
他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密報——徐海麾下有一支精銳浪人,專門執行破壞任務。
若這五十人真是徐海派來...
冷汗順著胡宗憲的脊背滑下。
他正在與汪直交涉招安事宜,若此時倭寇進犯金陵,無論結果如何,哪怕倭寇只是出現在金陵城下,都將徹底破壞談判!
嘉靖帝最愛面子,陪都被襲這等奇恥大辱,必將引發雷霆震怒。
哪怕只有萬一概率,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侯爺,"胡宗憲突然正色,"此事關系重大,本官需親自部署。還請侯爺暫留都督府,共商對策。"
常遠志微微頷首︰"正有此意。"
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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