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的午後，靜謐而雅致，窗外綠竹掩映，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
茶室內，胡力慢條斯理地品著杯里的清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孟慶、方響和吳明倫三人圍坐在一旁，面色凝重地傳遞著一個戰術平板。
平板上顯示著愛德華傳來的最新加密情報摘要，以及達貢研究所內部結構圖和部分人員檔案。
每一頁信息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們的心頭。
好一會後，吳明倫將平板輕輕放在茶海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踫撞聲。
他的臉色因為極度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愧而微微發紅，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
達貢研究所是他一手主導建立並傾注了大量心血的項目，如今竟被證實出了如此巨大的紕漏，這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團長…”
吳明倫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這件事，我負全部責任！是我監管不力，用人失察！”
“我…我一定追查到底，把所有蛀蟲都揪出來，嚴懲不貸！”
他的拳頭下意識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胡力輕輕放下茶杯，抬手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老吳，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更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生氣也解決不了問題。”
說到這，他的目光掃過三人。
“其實反過來想，這件事被我們發現，也未必完全是壞事。”
”至少它像一盆冷水，澆醒我們，證明我們一直警惕的‘米缸’里，確實混進了老鼠，而且這老鼠比我們想象的可能更狡猾。”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把它，或者它們，找出來。”
方響點了點頭，臉色嚴肅道。
“團長說的是，但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這老鼠藏得實在太深了。”
說到這，他看向吳明倫道。
“老吳，如果我沒記錯，上次遇襲事件後，你已經對研究所，尤其是核心部門，進行了不下三遍的嚴密篩查了吧？”
“特別是對那位提出使用風洞的貌丹吞教授，應該已經實施了最高級別的監視？”
吳明倫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挫敗和困惑，他撓了撓頭道。
“何止三遍！幾乎是掘地三尺！”
“貌丹吞教授及其團隊的所有人際關系、資金往來、通訊記錄，甚至日常行為軌跡，都安排了最得力的人手進行24小時不間斷監控和分析，但是…”
他攤開雙手，語氣充滿了無奈。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他的生活軌跡極其規律，除了研究所就是家里，幾乎沒有無效社交。”
“所有他接觸的人員也都經過反復核查，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其他的潛在目標也是這樣篩查的，結果…一無所獲。”
孟慶眉頭緊鎖，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煙，煙霧緩緩吐出，籠罩著他都快皺成菊花的臉。
“這就奇怪了，只要做了，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通訊、資金、人員接觸…總會有蛛絲馬跡，除非…”
說到這，他頓了頓。
“除非這只老鼠，擁有我們無法理解的傳遞信息方式，或者…老吳的人排查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的分析一針見血。
胡力眼神深邃，一直抱著雙臂，安靜地听著他們的討論，直到听完孟慶的分析，才緩緩開口道。
“沒有線索，無非兩種可能，第一，老鼠的數量極少，可能只有一兩只，因為數量一多，協同作案必然增加暴露的風險。”
“第二，要麼這只老鼠擁有超乎尋常的耐心和紀律性，還在潛伏，要麼，就像孟慶說的，老吳的人排查思路和方向，可能存在盲區。”
吳明倫聞言，精神一振，立刻道。
“團長，你的意思是…我們之前因為不確定具體泄露的情報類型，篩查範圍雖然集中在能接觸敏感資料的人員，但還是太寬泛？”
“也對，現在既然已經基本確定導彈就是相關的技術資料泄露中之一，那我立刻將目標範圍縮小到所有能直接或間接接觸導彈項目資料的人員身上！這樣篩查起來效率會高很多！”
胡力卻緩緩搖了搖頭，他想起前世看過的無數諜戰劇和真實案例，提出了一個更刁鑽、也更令人細思極恐的可能性。
“範圍縮小是必然的，但是老吳，你想過沒有？”
“一只真正精明的老鼠，它可能並不會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主動去竊取、拷貝或者傳遞它‘不該接觸’的絕密情報。”
這話讓三人都愣住了，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不主動竊取？那情報怎麼泄露？”
方響忍不住問道，臉上寫滿了不解。
胡力微微一笑，笑容里卻沒什麼溫度，他身體微微前傾，清了清嗓子道。
“還真有一種可能…我上次說過這個世界上有種人的記憶力超群，這種人根本不需要主動去‘拿’，只需要‘看’，就能‘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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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記住？真有這種人？”
吳明倫更加困惑了。
劉川和方響也面面相覷，因為現實中真的沒見過甚至听過。
“對，這種人肯定有。”
胡力肯定道。
“我舉個例子，雖然只是一種假設，但你們必須考慮到這種極端情況的存在。”
“假設，老吳你現在正坐在辦公室里，審閱一份絕密的導彈推進器設計圖。”
“這時，你的勤務兵或者一名負責打掃衛生，不管是哪一個，這人必須擁有進出你辦公室權限的人員，進來給你倒茶或者擦拭桌子。”
胡力的描述極具畫面感，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
“如果這個人經過記憶力的特殊訓練，擁有遠超常人的、近乎‘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那他只需要在倒茶或者擦拭桌子的短短幾秒鐘內，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用眼楮飛快地‘掃描’一遍你桌子上攤開的那幾頁圖紙上的關鍵數據、公式或者結構草圖…”
“那麼，這份絕密情報，就已經被他不知不覺中給‘竊取’了。”
茶室里一片寂靜，只剩下窗外細微的風聲。
胡力看著三人臉上逐漸浮現出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緩緩道。
“事後，他不會攜帶任何可疑物品，不會留下任何物理痕跡，甚至包括老吳在內的所有人都意識不到已經完成了一次竊密。”
“因為在所有人的認知里，這個他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工作。”
“而我們所有的監控和排查，都會因為找不到任何實質性的‘竊密行為’而陷入僵局。”
“誰會去懷疑一個只是因為工作原因，偶然瞥了一眼領導桌面的勤務兵或者清潔工呢？”
孟慶、方響和吳明倫徹底听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個假設太過匪夷所思，簡直顛覆了他們以往所有的反諜認知！
“這…團長…這…”
吳明倫張了張嘴，感覺喉嚨有些發干。
“如果真有這種人，那…那所有能進出保密區的人，豈不都成了潛在嫌疑對象？”
“這範圍非但沒有縮小，反而擴大到沒邊了！這還怎麼查？”
他的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這簡直是大海撈針，不，比大海撈針還難！
方響和孟慶也對視一眼，眼里充滿了同樣的凝重和棘手。
胡力卻顯得很鎮定，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隨後道。
“听起來是很難，但也不是無跡可尋。”
“既然現在已經基本確定泄露的資料里有導彈，這就是最好的線頭。”
說到這，他放下茶杯，手指在茶海上輕輕一點。
“就從導彈這里開始，老吳，你回去後，立刻做兩件事。”
“第一，重新嚴格核定並列出所有擁有導彈項目資料閱覽權限和間接接觸的人員名單，進行最高強度的背景再審查和行為分析，這是基礎。”
“第二，也是更關鍵的”
胡力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立刻秘密排查所有擁有進出導彈項目相關保密區域權限，但本身並不直接接觸核心資料的人員！”
“包括但不限于勤務人員、清潔工、設備維護人員、安保人員、甚至是在保密區內工作的文員、檔案管理員等等！”
“重點篩查他們的背景，有家人在國外的要特殊關照。”
“尤其是他們是否有超常記憶力的歷史表現或者跡象，以及他們進入保密區工作的時間點和疑似情報泄露的時間點是否存在關聯。”
胡力的思路已經非常清晰。
“我知道這依然是個不小的工程，但比起漫無目的地篩查所有人，目標已經明確了很多。”
“有了‘導彈’這個線頭，我就不信，順藤摸瓜，會揪不出那只隱藏的老鼠！”
說到這，胡力的語氣忽然斬釘截鐵起來。
“雖然泄露的不是我們核心技術，但這個事很惡心人，必須讓叛徒付出代價。”
“必要的時候，就把整個達貢研究所，按照這個新思路，徹底地、無聲無息地再梳理一遍！”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吳明倫深吸一口氣，眼里的迷茫和挫敗漸漸被決心取代，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
“我明白了，團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次，就算把研究所翻個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把這只該死的老鼠揪出來！”
茶室內的氣氛依舊凝重，但一種更具針對性的、狩獵般的銳利氣息，已經開始彌漫。
一場圍繞著超常記憶力和日常疏忽的無聲暗戰，即將在達貢研究所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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