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火辣辣地炙烤著營地,飯菜的香味霸道地彌漫開來,鑽進每一個饑腸轆轆的鼻孔。
食堂門口的空地上,特戰小隊的其他成員圍坐一圈,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鋁制飯盒。
米飯粒粒分明,上面蓋著油亮的蔬菜和幾塊分量實在的紅燒肉,香氣誘人。
就在這群人旁邊幾步遠的地方,雷剛和王建國像兩個被罰的倒霉孩子,背對著食堂門口,孤零零地蹲在樹蔭的邊沿。
他們倆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牆隔開,與那熱鬧的吃飯圈子涇渭分明,這也是胡力規定的懲罰一部分,就是看著別人吃飯。
雷剛抱著膝蓋,寬闊的肩膀垮著,腦袋耷拉著,眼神卻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死死盯著不遠處李銳飯盒里那塊顫巍巍、泛著誘人油光的紅燒肉。
“瞧那大肥肉,咬一口肯定滿嘴流油...”
雷剛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清晰可聞的“咕嚕”聲。
王建國則顯得更加“淒慘”,他努力地想把目光挪開,去看地上的螞蟻搬家,可那飯菜的香味和同伴們咀嚼吞咽的聲音就像小鉤子,不斷把他的視線和注意力拽回去。
偷偷咽著口水,眼神里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和對自己“失手”的懊惱,像一只被主人忘記喂食的、可憐巴巴的大型犬。
“哎呀,這肉炖得真爛糊,入口即化!”
劉鋒故意咂著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旁邊蹲著的兩人听見。
他還特意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在兩人眼角余光能掃到的位置晃了晃,然後才慢悠悠地送進嘴里,然後夸張地咀嚼著。
“嗯,米飯也香,今天炊事班發揮的不錯。”
趙小川扒拉了一大口飯,含糊地附和著,眼角余光瞥著雷剛和王建國那副望眼欲穿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
李銳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自己飯盒里最大的一塊肉夾起來,作勢要往嘴里送,動作卻放得極慢,眼神還帶著點促狹地瞟向雷剛。
雷剛的拳頭在膝蓋上悄悄攥緊了,額角的青筋似乎都跳了一下,他猛地別過頭,重重地“哼”了一聲,仿佛在跟那飯菜的香氣賭氣。
就在這“淒涼”的時刻,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靠過來。
甦梅端著兩個大白面饅頭,像一只靈巧的貓,借著其他隊員身體的遮擋,迅速走到雷剛和王建國身後。
然後她飛快地將兩個饅頭分別塞進兩人懷里,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同時壓低聲音,語速極快道。
“快!藏好!”
雖然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她已經若無其事地轉身而過,仿佛只是路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雷剛和王建國只覺得懷里一沉,低頭一看,兩個還帶著點溫熱的白面饅頭,兩人眼楮瞬間亮了,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甘泉。
雷剛的反應極快,立刻把饅頭往自己寬大的迷彩服懷里一揣,動作迅捷又帶著點做賊的心虛。
王建國慢了半拍,手忙腳亂地把饅頭塞進褲兜,鼓鼓囊囊的一團,顯得有些滑稽。
剛把饅頭藏好,更大的“驚喜”接踵而至。
只見趙小川和李銳互相使了個眼色,趙小川先站起來,假裝活動筋骨,溜溜達達地靠近雷剛。
他背對著食堂方向,飛快地從自己鼓鼓囊囊的戰術背包側袋里掏出一個扁扁的鋁制飯盒,迅速塞到雷剛手里,低聲道。
“別說哥們不仗義,趕緊的!”
入手後,那飯盒還熱乎乎的。
緊接著,李銳也如法炮制,溜達到王建國身邊,同樣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另一個鋁飯盒,塞給王建國。
“特意省下來的,趁熱乎。”
雷剛和王建國接過飯盒,入手沉甸甸的,兩人偷偷掀開一條縫瞄了一眼,飯盒里是半凝固的、油汪汪的紅燒肉!
濃郁的肉香瞬間撲鼻而來,比剛才聞到的還要霸道幾分,兩人只覺得一股暖流沖上眼眶,鼻子都有些發酸。
雷剛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王建國的肋骨,示意他別露餡,自己則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激動還是想笑。
這一切,包括隊員們之間無聲的默契傳遞,都沒逃過不遠處胡力的眼楮。
他蹲在一頂帳篷旁的石頭上,手里端著自己的飯盒,看似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目光卻銳利地掃過整個空地。
當看到饅頭和飯盒被成功交接,雷剛和王建國那副極力壓抑著激動和狼吞虎咽沖動的模樣時,胡力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他低下頭,扒了一大口飯,仿佛什麼都沒看見,胡力心里清楚,懲罰是手段,不是目的。
這種無聲的互助,正是這支隊伍最珍貴的粘合劑,只是這層窗戶紙,不能由他來捅破。
——
三天的休整與高強度針對性集訓轉瞬即逝,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營地里已彌漫著一種蓄勢待發的銳利氣息。
特戰小隊全副武裝,再次集結在營門口,胡力站在隊伍前,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張堅毅的臉龐。
“目標,西北方向,‘野狼峪’外圍山林!”
胡力的聲音斬釘截鐵。
“那里地勢復雜,很適合藏人,不過不用擔心,就算真有人也已經成了驚弓之鳥。”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重點落在隊員們的戰術背包上,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所有人,檢查裝備!食物、野戰口糧,包括你們藏在夾層里的餅干渣,統統給我拿出來,留在營地!”
命令一出,隊伍里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騷動。
雷剛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鼓鼓囊囊的側袋,他習慣性地塞了兩塊壓縮餅干里面,王建國微微抿緊了嘴唇。
連一向沉穩的周衛國,眼神也閃爍了一下。
“團長,這…一點補給都不帶,萬一…”
李銳忍不住開口,眉頭微蹙。
“萬一什麼?”
胡力直接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訓斥意味,目光如刀鋒般刮過眾人。
“看看你們自己!肩上扛著最精良的武器,穿著最先進的偽裝,腦子里裝著最系統的戰術!”
“進個林子而已,你們不會還要背著一堆鍋碗瓢盆、米面糧油吧?”
他向前一步,逼視著眾人,語氣充滿了失望和嚴厲的敲打。
“你們是什麼?是特戰兵!是叢林里最致命的獵人!不是去野餐郊游的少爺小姐!”
“你們要是連最基本的野外生存都成了負擔,還談什麼敵後滲透?談什麼長途奔襲?”
“丟人!簡直是給‘特戰’這兩個字抹黑!”
胡力這話就像鞭子,每一個字都冰冷的抽在眾人臉上。
雷剛的臉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那只摸向側袋的手觸電般縮了回來。
王建國、劉鋒等人也都面露慚色,默默地將背包里任何與食物有關的東西——能量棒、備用壓縮餅干、甚至一小包鹽——都掏了出來,放在地上。
趙小川動作最快,迅速清理著自己的背包,只是當掏出一個鋁制小盒子時,猶豫了一下,里面是他收集的幾種可食用昆蟲樣本,以備不時之需。
可最終還是沒敢留下,也放在了地上。
胡力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一小堆被遺棄的食物,最後落在隊員們清理一空、只保留武器彈藥、通訊、醫療和必要生存工具的背包上,臉色才稍微緩和。
他不再廢話,猛地一揮手。
“出發!”
隊伍沉默且迅捷地再次扎進了那片蒼翠而危機四伏的十萬大山深處。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投下斑駁的光影,在他們快速移動的身影上跳躍。
每個人的身影都繃緊著,帶著被訓斥後的警醒和一股不服輸的狠勁。
胡力走在隊伍最前方,步伐沉穩有力。
他銳利的目光穿透前方層層疊疊的枝葉,仿佛已經鎖定了獵物的蹤跡。
這一次,沒有後方支援的便當,只有這片古老山林本身的饋贈與考驗。
新的狩獵,在沉默的行進中,已然拉開了序幕。
十萬大山,名副其實。
當胡力帶領著特戰小隊真正深入這片古老而蠻荒的土地時,撲面而來的不再是營地和沼澤邊緣那種相對可控的壓抑。
而是一種原始的、令人心生敬畏的磅礡與凶險。
參天的古木是這里的主宰,巨大的榕樹垂下無數氣根,如同巨蟒垂簾,有的深深扎入泥土,形成新的樹干,構成一片片幽深難測的“獨木林”。
望天樹筆直地刺向蒼穹,樹冠在數十米的高空鋪展開來,遮擋了大部分陽光,使得林下常年處于一種濕漉漉的昏暗之中。
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如同巨蟒般纏繞著樹干,有的粗壯如臂膀,有的縴細如發絲,織成一張張巨大的綠色羅網,阻擋著去路。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息,混合著朽木、濕泥和某種難以名狀的甜腥味。
腳下的路?根本不存在。厚厚的落葉層下,是盤根錯節的樹根、濕滑的苔蘚和深不見底的腐殖質泥坑。
一腳踩下去,可能只是松軟,也可能瞬間沒到膝蓋。
尖銳的碎石、倒伏的朽木、以及那些隱藏在落葉下、長滿毒刺的灌木枝條,無時無刻不在考驗著行人的腳力和警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