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園前。
午後滾燙的陽光，經過雲層的層層過濾。
變得疲軟懶洋。
灑在滿是積水的大地上。
黃野覺察到陳至清的低落情緒。
也沒有開口說話。
讓這份沉默，繼續延長。
“我叫你過來，是有事請求。”
最終，陳至清摸著胸口的項鏈，一聲悲嘆，聲音蒼老。
“什麼事。”
黃野望著墓碑，頭也沒回。
心中多少猜到。
如果沒有要事，不至于叫自己這個外人，來兒子的陵園。
“你好像並不驚訝。”
陳至清欣賞的看著黃野，笑容苦澀。
這個孩子，是他見過的，最具天賦的了。
也是他如今，最後的希望。
隨後。
他臉色逐漸凝重。
擲地有聲︰“黃野，我要你答應我。”
“找到殺死犬子的毀滅信徒，替我報仇。”
“我只有這一個請求。”
黃野並無意外。
看到陳意凜的黑白照片時，就多少猜到。
“殺掉他嗎？”
黃野平靜問道。
听聞這話，那陳至清卻臉色微變。
踱步中思考。
“那樣最好。”
“可現在的你還弱。”
“絕對不可以跟那毀滅信徒接觸。”
“潘森死了，陳意凜也死了，你不能再死了。”
“我對你的期望。”
“就是在未來有能力的情況下，替我報仇！”
黃野沒有說話。
陳至清以為黃野在猶豫。
也是略微不滿。
眼神都冷淡了幾分︰“做不到嗎？”
黃野盯著校長︰“我盡力。”
陳至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臉上重新煥發希望。
仿佛卸下了負擔︰
“別怪我給你的重擔太大。”
“我教書多年，也只有你了。”
“如若事不可為，切記保全自己。”
黃野面無表情的“好”了一聲。
陳至清拍了拍黃野肩膀。
滿臉欣慰。
不過還是提醒了一句︰“這位邪教徒的特點。”
“是習慣使用圖釘承載《弱點擊破》和《重力操控》。”
“在你沒成長起來之前，定要先逃。”
他望著默默點頭的黃野。
心中忍不住酸澀。
可還是將自己的欲念，深藏心底。
頓了頓。
隨後說出了今後的安排。
“我已經從契約三中離職。”
“卸掉校長的責任。”
“今後，我會動用我身為校長，這麼些年來積攢的人脈，幫助你。”
“各大契約城，都有我的學生。”
“金品同樣有。”
陳至清語氣鄭重。
可一轉頭，卻只看見一臉平靜的黃野。
這一幕，也是令他咋舌。
再度暗贊黃野的心性之成熟。
就算在這般許諾的資源下，依舊寵辱不驚。
這絕非常人能有的心態。
這便是陳至清，看重黃野未來的主要原因。
金品神盤，加上此等心性。
想象空間，實在太大。
陳至清繼續說道︰“而且，在接待主城支援時，我也勸動了御獸大學的校長。”
“他同意了，會對你資源傾斜。”
“我之所以辭掉高中校長身份，是希望能在你大學期間，全心全意的輔佐你。”
黃野還是沒什麼反應。
這種情況，讓陳至清莫名心累。
表情麻木。
對方淡漠的性子雖好。
可陳至清卻頗為擔心黃野，沒能了解其中的利害關系。
頓時苦口婆心︰
“你不要小看了金品神盤。”
“其中的價值，只會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高。”
“這代表著無限的可能。”
“強如李紅衣，也就是金品行列，乾坤未定，你未必會差他太多。”
黃野敏銳的察覺到陌生的名字。
回頭望向校長。
開口問道︰“李紅衣是誰？”
這個名字，他從未听過。
但之所以這般在意，就是對方先前提過，主城來的支援。
“他是契約城中，天賦最強的年輕一輩。”
“等你上了大學，參加了契約賽事。”
“恐怕就能踫到他了。”
在陳至清的介紹下。
黃野第一次知道了，鎮守十八城之人的身份。
李紅衣，71級，7獸寵擁有者。
這讓黃野很確定。
他第一次遭遇的70級陽炎鷹，便是對方的獸寵。
不過在陳校長的述說中，那人已經回主城去了。
據說離去時，臉色很不好看。
很多人猜測，李紅衣生氣的點，不是因為沒能殺死邪教徒。
而是要回去追責。
“追責？”
黃野一愣。
沒想到這麼頂尖之人。
還是主城之子。
這樣的身份，要去追誰的責。
“是啊。”
“他要回去，追主城的失職。”
陳至清呵呵一笑，眼神復雜︰“這場戰斗，本不該犧牲這麼多人。”
“他的安排，也包含了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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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準了一切，卻沒算到，主城沒有回應。”
從校長的描述中，黃野感到棘手。
此人天賦極高，又心思縝密。
如今的自己，根本連交手的資格都不具備。
就算再度對上陽炎鷹，也不見得能討得了好。
只有70級的毀滅，憑借高傷高爆發高自愈，才能勉強對陣70級的契約師。
這個後期職業，強得實在令人絕望。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他自信不自負。”
“你沉穩又果決。”
“這兩類，都是真正能走到最後的強者心性。”
“李紅衣天賦絕巔，能養出這種心性，我不意外。”
“至于你……”
陳校長寬慰說道。
可那臉色，卻越發的凝重。
審視著黃野，實在看不透，這剛覺醒契約神盤的準大一新生。
為何也能擁有如此頂尖的心性。
有天賦的人，作為校長，他見過眾多。
但沒有匹配的心性。
只會泯然眾人，淪為超凡路上的一具枯骨。
陳至清眯著眼。
突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
“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
黃野平靜回望，沉默半響。
如實回答︰“小學四年級。”
這話，讓陳至清的眉宇，皺得更深。
心髒都停跳半拍。
小學，四年級？
這不是還吵著要吃糖的年紀嗎？
“在哪里殺的？”
“坐地鐵，回亂民廢墟時殺的。”
陳至清頓了頓︰“怎麼殺的？”
黃野眸光一閃。
不再回答。
他只依稀記得，當時下了地鐵後，有個熱情的阿姨抱住了自己。
說是自己的小姨，要送自己回家。
當時的自己，過于羸弱，還未覺醒超凡。
因此沒有反抗，期待且脆生生的喊了一句阿姨。
讓那女人心花怒放，還將自己抱在了懷里。
隨後，他掏出了鉛筆，一下又一下的，捅穿對方脆弱的大動脈。
鉛筆折斷，女人倒在血泊。
黃野也很奇怪，年幼的自己，壓根沒怕，更沒有逃。
反而撿起路邊鋒利的三角石，砸斷了對方的生機。
那女人眼中的驚恐與難以置信。
依舊隱約殘留。
對方似乎想要說話，可喉嚨都被砸爛。
當他渾身是血回到家時，父親知道了這件事，非但沒有生氣，還夸贊自己長大了，能夠保護自己了。
還樂呵呵的告訴自己，那個女人，確實是父親的遠房表妹，是替他來接黃野的。
只要做到，就同意借錢。
黃野替他省了一筆錢，這讓父親很高興。
當晚還去鄰居家，借了不少的食材。
那頓飯，是他吃過的最好的飯菜了，後來長大了，才從媽媽和姐姐的肉食中品味出，那做成菜的就是鄰居。
“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陳至清也不再追問，而是招了招手，帶著黃野離開了墓園。
“其實只是失手殺的。”
黃野回了一句。
也不管能不能打消對方疑慮。
“呵呵。”
陳至清顯然不信。
小學四年級就動手殺人，這種沉穩中的狠辣。
令他都感到心有余悸。
不過也能預見。
只有非凡的經歷，才能培養出超凡的心性。
至少他對黃野很滿意。
兩人踏著清洗過的大理石黑曜地板。
朝著烈士陵園走去。
陳至清得到了黃野的承諾。
一身的負擔。
都重重的落地。
盡管不知道對方，能在什麼時候完成誅殺邪教徒的任務。
但想來，自己是能熬到那個時候的。
就算提前死去，也能泉下有知。
“你現在多少級了？”
兩人並肩而走。
陳至清望著高自己半顆頭顱的黃野。
宛若家常。
“不知道。”
黃野心不在焉。
“那你該去測一測經驗值了。”
陳至清提醒說道︰“10級之前，盡快簽約獸寵。”
“卡等級經驗，雖然看似沒有影響。”
“但卻會拖累你與獸寵熟悉磨合的時間。”
“隱形成本還是不低的。”
黃野點了點頭︰“學生明白。”
可他卻有心無力。
那藏在意識空間的蟻後，行蹤極深。
畢竟就連第二座棺木前的墓碑，都沒能檢測出對方的超凡波動。
想要將其契約。
還需要花費一番時間。
“這個給你。”
兩人來到陵園外的公交站台。
陳至清從懷里，掏出一張信封。
“這是什麼？”
黃野接過摸了摸。
觸感很薄。
不像塞有現金的樣子。
“賞金。”
看著黃野臉上的疑惑，他笑了笑︰“請超凡者出手，自然要付報酬，這是行規。”
隨後。
他笑著問道︰“能接嗎？”
“我接了。”
黃野沒有客氣。
他確實缺錢。
雖然他不會殺自己，也不會動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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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契約途徑成長極慢。
想要達到搏殺50多級毀滅。
那需要不短的時間。
就連隨便找個毀滅交差，都不能做。
“我沒看錯你。”
陳至清的笑容，越發的慈祥。
可其中藏著多少嘲笑。
唯有自己清楚。
他看重黃野的未來。
可並未將這誅殺五十多級毀滅的任務。
真正寄托在一位還未契約獸寵的見習御獸師身上。
這份仇怨。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嗡嗡嗡——”
就在這時。
一輛返程的大巴車緩緩駛來。
黃野看到其上寫著途經的區域。
也是干脆的告別︰“那我先回去了。”
陳至清和善的點了點頭。
“有問題就找我。”
“我一定替你解決。”
“咱們大學見。”
望著車輛漸行漸遠。
陳至清收起揮舞的獨臂。
那嘴邊的熱情笑容，也是緩緩收斂。
重新變得陰翳且狠厲。
“陳老。”
“人已經安排出去了。”
“正在搜尋邪教徒的行蹤。”
很快，一輛行政轎車駛來，司機低聲說道。
“嗯。”
他重重點頭，坐上了後排座位。
桃李滿天下。
願意幫助自己復仇的學生。
隨時都能找到。
陳至清根本等不到，黃野成長的那一天了。
更不願意，讓他真正的涉險。
黃野是他看重的苗子。
過于脆弱。
只是給他一個目標，一個前進的動力。
賞金交付，契約達成！
“恐怕我已經瘋了！”
“哈哈哈哈！”
“連自己學生都算計！”
“老陳啊老陳。”
“你玷污了為人師表這一詞啊！”
後排上，陳至清放聲大笑。
都被隔音玻璃，給限制在車內。
笑中帶淚，極度仇怨。
在他的脖子上。
還掛著一條項鏈。
其上，裝著他死去的契約獸的尾毛。
……
“一張紙。”
“一張相片。”
“一張儲蓄卡。”
信封里，就只有這兩樣薄薄的東西。
黃野望著相片。
呆滯了片刻。
隨後默默的塞回信封當中。
緊接著，看向儲蓄卡的背面，那里貼著取款密碼。
好像是個日期。
黃野略微回憶，想起來了。
是自己登記注冊，契約神盤的日子。
登記後的第二天，就被班主任劉鋒，帶去見了校長。
最後。
他才拿出那張紙。
上面寫著的信息，是一所醫院。
“很有分量的賞金。”
“很有誠意的安排。”
“只可惜，那凶手就是我。”
黃野心中略微一嘆。
坐在狹窄的座位中，抱著胸腹，強忍著憋悶的空氣。
搖搖晃晃一個多小時後。
方才從邊郊的烈士陵園，回到繁華的市中心。
這輛車黃野還算適應。
盡管同樣悶臭。
但至少不會胡亂加速以及踩剎車。
反胃感不會太重。
“司機，停個車。”
下了大巴車之後，黃野來到取款機前。
取了一筆。
也不再等大巴了，直接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往醫院。
“50萬聯邦幣。”
坐在空調車廂，黃野略微得到緩解。
他在取錢的時候，瞥了一眼金額。
對他來說很是豐厚。
但要殺一個50多級的毀滅，遠遠不夠酬金。
他在略微思考過後，明悟了對方的意思。
啞然一笑︰
“這不是賞金。”
“而是留給自己的生活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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