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提港的烈日仿佛能把人烤化,咸濕的海風裹挾著貨輪的汽笛聲和裝卸機械的轟鳴,撲面而來。
李振邦和物流專家孫偉站在碼頭的了望台上,俯瞰著整個作業區。腳下是仿佛沒有盡頭的集裝箱堆場,遠處,巨大的橋吊正像鋼鐵巨獸般,不知疲倦地將集裝箱從貨輪上抓起,精準地放到卡車上。
孫偉擦了把額頭的汗,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李處,情況比預想的要復雜。你看那邊——”他指著港區深處的一片散貨作業區,“理論上,糧食散裝船應該停靠那邊,但你看泊位,明顯吃水不夠深,大型散貨船根本靠不進來。這意味著我們的糧食如果走散裝,很可能需要在錨地過駁,成本和時間都要大幅增加。”
李振邦沒有說話,舉起望遠鏡,仔細掃視著每一個細節。
他目光銳利,不放過任何一點︰卡車排隊等待進閘的長龍、龍門吊移動的速度、傳送帶的運轉情況...他的心也在一點點下沉。紙上談兵時覺得順暢無比的“鐵路港口海運”鏈條,真正擺在眼前時,才發現每一個餃接點都可能藏著致命的瓶頸。
“走,去鐵路貨運站。”李振邦放下望遠鏡,語氣听不出波瀾。
莫焦吉布提鐵路的貨運站同樣繁忙而嘈雜。一列長長的貨運列車剛剛到站,工人們正忙碌著卸貨。李振邦和孫偉找到車站的運營經理——一位精干的埃塞俄比亞人阿巴先生。
“阿巴先生,如果我們的糧食項目啟動,每周大概需要固定發送x個專列到這里,能保證運力嗎?”李振邦開門見山,通過翻譯直接問道。
阿巴經理面露難色,搓著手說︰“李先生,不是我不願意。您看現在這條線有多忙?礦產、建材、日用百貨...都要運。調度非常緊張。臨時加一兩個專列或許可以,但想要長期、穩定、大批量的固定運力...”他搖了搖頭,“需要很高層面的協調,而且價格恐怕也不會低。”
孫偉在一旁低聲對李振邦說︰“李處,如果鐵路運力和時效無法保證,我們就得完全依賴公路運輸,那成本和時間可就...”
李振邦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問阿巴經理︰“如果我們投資改善你們的裝卸設備呢?比如捐贈幾台高效率的谷物抓斗和傳送系統,把你們的卸車時間從現在的4小時壓縮到2小時以內。這樣是否能提升整個線路的周轉效率,為我們擠出一些固定的窗口期?”
阿巴經理的眼楮瞬間亮了︰“如果能大大提高卸車效率,那當然完全不同!站場的吞吐量上去,很多事情就好談多了!”但隨即他又謹慎起來,“不過這同樣需要鐵路公司的批準...”
離開貨運站,吉布提的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孫偉的心情有些沉重︰“李處,情況不容樂觀啊。鐵路運力緊張,港口泊位不適配,兩個關鍵節點都有問題。這‘最後一公里’或者說‘最後一千公里’)比想象中難打通。”
李振邦卻笑了笑,眼神中反而透出一種遇到挑戰時的興奮︰“難?難就對了。要是什麼都容易,還要我們這些人來干什麼?”他停下腳步,指著眼前繁忙的景象,“發現問題才是我們此行的最大價值。難道我們指望一來就發現一條現成的、完美適配的黃金通道在等著我們嗎?”
他語氣沉穩地分析,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鐵路運力,可以通過提升效率比如捐贈設備)和高層協調來解決,這屬于可以努力的方向。港口問題更棘手,但也不是無解——我們不能只看吉布提港。”
他從背包里拿出地圖,仔細在地圖里辨認位置︰“你看,我們還可以評估北邊的甦丹港,或者南邊的肯尼亞蒙巴薩港。雖然距離遠一些,但它們的散貨碼頭條件更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物流通道更是如此。我們必須設計一個多元化的、有彈性的供應鏈網絡,任何單一節點的失效都不至于讓整個系統癱瘓。”
他看向孫偉,目光灼灼︰“老孫,你的任務就是把這些瓶頸全部量化。鐵路效率提升後最多能爭取到多少運力?走甦丹港或蒙巴薩港,綜合成本各會增加多少?過駁作業的成本和時間具體是多少?我要最精確的數據,回去才能做最終的權衡和決策。”
孫偉看著李振邦在逆境中反而愈發清晰堅定的眼神,心中的焦慮也被一種專業的斗志所取代。他重重點頭︰“我明白了,李處。我今晚就開始建模測算!”
李振邦拍拍他的肩膀,指著港口那些巨大的船舶︰“想想看,老孫,總有一天,從這里駛出的萬噸巨輪,滿載著我們合作種植的糧食,運回國內。現在遇到的每一個難題,都是在為那一刻的暢通無阻鋪路。這工作,有意義!”
夕陽的余暉映照在李振邦的臉上,也照亮了前方看似艱難卻充滿希望的道路。孫偉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風,感覺心中的壓力已然變成了動力。
考察團駐地的夜晚並不寧靜,遠處港口的作業聲隱約可聞。方稷和趙老剛結束與當地農業專家的會談,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看到李振邦和孫偉回來,立刻迎了上去。
“振邦,孫工,你們回來了?情況怎麼樣?”方稷關切地問道,遞過兩瓶礦泉水。趙老雖沒說話,但眼神里的詢問意味同樣濃烈。
李振邦接過水,狠狠灌了一大口,苦笑著搖了搖頭︰“二位老師,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復雜一些。”
孫偉在一旁補充,語氣帶著技術人員的嚴謹和一絲憂慮︰“主要是物流節點的問題。莫焦吉布提鐵路運力非常緊張,爭取固定專列需要費很大功夫。更麻煩的是吉布提港,現有的散貨泊位條件不太理想,大型散糧船可能需要過駁作業,這會大幅增加成本和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