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明抬頭，看見張映雪端著飯盤站在對面。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上衣，辮子松松地搭在肩上。
他點頭︰\"可以。\"
張映雪坐下後，周志明不自覺地打量起她的飯盤
——只有一小碟咸菜和半碗青菜湯，連米飯都只有薄薄一層。
他忽然想起甦槿那雙保養得宜的手，指甲上還涂著淡粉色的蔻丹。
\"一起吃吧。\"周志明把自己的菜往中間推了推。
張映雪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這些夠了。\"她的耳根微微發紅，手指局促地絞在一起。
這一刻，周志明突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優越感。
他不由分說地把兩人的飯菜調換過來︰\"吃吧。\"
看著張映雪驚訝又感動的眼神，他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滿足。
\"謝謝你...\"張映雪小聲道謝，低頭吃飯時睫毛輕輕顫動。
周志明望著她樸素的模樣，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比起那個讓他自慚形穢的甦槿，或許這樣簡單純粹的女孩，才是真正適合他的吧。
至少在這里，他不用時刻擔心自己的舉止是否得體，不用為了一頓飯的價格而心驚肉跳。
下午的圖書館陽光正好，周志明和張映雪並肩坐在靠窗的位置。
張映雪遇到一道難題，咬著筆頭皺眉思考的樣子讓周志明心頭一動。
他湊過去講解時，聞到她發間淡淡的皂角香，忽然覺得這樣簡單純粹的相處才是他想要的。
傍晚時分，周志明騎著自行車送張映雪回宿舍。
昏黃的路燈下，張映雪站在宿舍門口，手指絞著衣角︰\"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的眼神里帶著期待，似乎在等待什麼重要的回應。
周志明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只是說︰\"明天在教學樓門口等我，一塊去吃飯。\"
他看到張映雪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被欣喜取代︰\"好。\"
這個簡單的應答讓周志明心里既滿足又莫名空虛。
回到家，周母正坐在客廳等他︰\"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
周志明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故意提高聲音︰\"送女同學回宿舍。\"
周母氣得直拍桌子︰\"你眼瞎了不成？甦家那丫頭樣樣拔尖，我就不信你那個女同學比得上人家！\"
周志明心里泛起一陣酸澀，脫口而出︰\"她連大學都沒上過，我們根本沒有共同語言。\"
這時周父從里屋走出來，冷冷地說︰\"人家甦槿從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留學的學校比你強百倍。听甦叔叔說，多少單位搶著要她，只是人家家境太好不需要工作罷了。\"
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周志明心上，讓他越發覺得與甦槿之間隔著天塹。
\"我早就說了只是走個過場！\"周志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早知道你們這樣，我根本不會去！\"
就在他轉身要走時，周母突然說︰\"虧得甦家那丫頭對你印象那麼好，還專門托人來問你的意思。\"
周志明渾身一僵，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慢慢坐回沙發，故作鎮定地倒了杯水︰\"什麼情況？找誰來問的？\"
周母和丈夫交換了個眼神，故意嘆氣︰\"算了，既然你不喜歡，就不提了。
我已經跟人家回絕了，以後我們也不管了。\"
\"你怎麼跟人家說的？\"周志明猛地站起來，水杯里的水都灑了出來。
周母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和周父對視一眼，兩人心里頓時明白了——兒子這分明是口是心非啊。
甦家客廳里，甦父氣得直拍桌子︰\"哼！周家那小子也不照照鏡子，就他那條件還敢看不上我們槿槿？\"
他來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得咚咚響。
甦母端著描金瓷碗走進客廳，輕輕放在甦槿前的茶幾上︰\"劉媽剛炖好的燕窩，趁熱喝。\"
她看著女兒平靜的側臉，柔聲安慰︰\"媽也覺得那孩子配不上你，回頭讓你爸給你介紹個更好的。\"
甦槿用小銀勺攪動著晶瑩的燕窩，神色淡然︰\"爸，公私合營的事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甦父長嘆一聲，摘下金絲眼鏡擦了擦︰\"還能怎麼想？服從國家號召，就當為國家建設出一份力吧。\"
\"有沒有考慮過去國外發展？\"甦槿突然問道。
\"胡鬧！\"甦父猛地抬頭，\"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甦槿不緊不慢地舀了一勺燕窩︰\"公私合營後，企業歸國家管控。雖然您能掛個不錯的職位，但終究是個閑差。\"
她抬眼看向父親，\"不如去國外開辦國營紡織公司，賺外匯支援國家建設，這不是更有意義？\"
甦父怔了怔，突然笑道︰\"我這輩子錢賺夠了，就想跟你媽享享清福...\"
話沒說完，甦槿輕聲道︰\"可現在國家百廢待興，正是需要建設的時候...\"
\"對啊！\"甦父突然一拍大腿，眼楮亮了起來，\"國家需要我！閨女你說得對，明天我就去找領導談！\"
甦槿愣住了，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說動了父親。
她看著甦父風風火火沖去書房的背影，忍不住搖頭輕笑。
太初在神識空間里哈哈大笑︰\"甦爸爸這是被戳中愛國情懷了！\"
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甦槿眼中泛起溫柔。
這個在外人眼里精明的商人，骨子里卻是個純粹的愛國者。
年輕時雖然也想要兒子延續香火，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未能如願。
最後反倒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了這個獨女身上。
甦母看著女兒含笑的模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啊，比你爸還有主意。\"語氣里滿是驕傲。
第二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灑進客廳，甦槿正悠閑地翻著英文報紙，管家匆匆進來稟報︰\"小姐，周家少爺來了，還帶了不少禮物。\"
甦槿縴細的手指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讓他進來吧。\"
她放下報紙，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旗袍的領口。
神識空間里，太初疑惑道︰“這不是都解決了嗎？怎麼不趁這次他們理虧直接撇清關系？”
甦槿端起青花瓷杯抿了口茶，眼底閃過一絲玩味︰“我要讓自己成為他心中永遠得不到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