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房落成那日，陽光照在新砌的白牆上格外刺目。
甦家擺了青稞酒和酥油茶，邀請往日同是朗生的舊友前來。
那些衣衫襤褸的奴隸們仰望著高大的碉房，眼中既有羨慕，更多的是麻木的認命。
桑珠趁著眾人不注意，將甦槿拉到背風的牆角。
她枯黃的手指緊緊攥著破舊的氆氌邊角，聲音發抖︰\"槿姐姐，主家把我指給了扎西......今晚，二公子要給我驗身。\"
甦槿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眼底閃過一絲寒芒，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牆角的陰影投在她半邊臉上，讓她的表情顯得格外陰沉。
身為朗生，他們連農奴主家的牲畜都不如，朗生的多少也可以彰顯農奴主家的地位，所以農奴主是希望看到朗生們多多生下小郎生的。
但與誰成婚，卻要主家指定，而且成婚當日要主家給女朗生驗身，如果白手帕上沒有落紅，那麼等待她們的只有死。
甦槿眉頭緊鎖，雖然這些事在吐蕃很常見，但甦槿還是不喜身邊發生這樣的事。
桑珠被她的眼神嚇得後退半步︰\"槿姐姐，你怎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怒意︰\"你願意來我身邊嗎？\"
桑珠的眼神突然閃爍起來。
她想起去年被選為明妃的卓瑪，三個月後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被抬出寺廟，身邊伺候的四個婢女也都被活活殉葬。
相比之下，她更願意和扎西過日子。
看到桑珠退縮的神情，甦槿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她臉上已恢復平靜︰\"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望著桑珠匆匆離去的背影，甦槿站在新砌的碉房陰影里，第一次感到這座象征著階級躍升的建築如此令人窒息。
遠處傳來農奴主家喜慶的鼓樂聲，更遠處是寺廟低沉的法號聲，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人的命運牢牢束縛。
她轉身時，新買的婢女正跪在地上擦拭門檻。
那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手腕上還留著鐵鏈的淤青。
甦槿突然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你是多少錢買來的？\"
小女孩驚恐地睜大眼楮，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回、回主子，朗生是用一條馬鞭換的。\"
甦槿的手指微微發抖。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要撕碎這吃人的制度，要推翻那些鍍金的佛像，砸碎所有鐐銬。
夜幕降臨，碉房最高處的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
甦槿望著遠處農奴主家通明的燈火，耳邊仿佛能听到桑珠的啜泣。
她解下腕上的佛珠，一粒粒捻過，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冰冷。
\"班禪尊者，明妃求見。\"殿外僧人恭敬稟報。
原本正在閉目誦經的班禪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快請進來。\"
當甦槿緩步踏入經堂時，班禪臉上慈悲的佛相瞬間崩塌。
他迫不及待地屏退左右，貪婪的目光在甦槿身上流連︰\"明妃深夜來訪，可是想與本座參悟歡喜佛法？\"說著便伸出肥厚的手掌。
甦槿身形微側，寒冰般的眼神讓班禪動作一滯。
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活佛頓時勃然大怒，臉上的橫肉不住顫抖︰\"你——\"
\"看著我。\"甦槿輕聲道。
班禪還未來得及發作，便對上了那雙幽深如淵的眼眸。
剎那間，他渾身僵直，眼神渙散，如同提線木偶般呆立原地。
神識空間內，正在翻看小人書的太初突然抬頭，驚訝地發現一個陌生的靈魂被扔了進來︰\"主人？您怎麼把這種腌 東西帶進來了？\"
班禪的靈魂在神識空間里驚恐萬狀。
他跪地求饒，涕淚橫流，哪還有半分活佛的威嚴︰\"上師饒命！小僧願獻上所有財寶...\"
\"吃了吧。\"甦槿冷漠的聲音在空間回蕩，\"這種東西，不配活著。\"
太初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興奮地搓著小手︰\"那我就不客氣啦！\"
說罷張開大口，將班禪的靈魂一口吞下。
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後，它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真美味！主人，我還想要...\"
甦槿的眼神驟然轉冷︰\"若讓我發現你擅自行動...\"她指尖凝聚起一道寒芒，\"我不介意讓你也消失。\"
太初渾身一顫，連忙擺出最乖巧的模樣︰\"主人放心！太初最听話了！\"
現實世界中，甦槿從容走出經堂。片刻後，殿內傳來\"班禪\"中氣十足的喊聲︰\"來人！\"
侍從們匆忙趕來，只見\"班禪\"紅光滿面地吩咐︰\"三日後的大典改在室外舉行，讓所有百姓都來觀禮！\"
為首的僧人面露難色︰\"可是尊者，這樣恐怕...\"
\"怎麼？班禪\"突然暴怒，一掌拍碎案幾上的佛珠，\"本座的話都不管用了？\"
\"弟子不敢！\"
\"等等。班禪\"又叫住正要退下的僧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補充道︰\"再準備一只烤全羊，多備些奶茶糕點。\"
看著僧人目瞪口呆的樣子，\"班禪\"冷哼一聲︰\"還不快去？\"
待眾人退下後，太初愜意地躺倒。
原本覺得這個世界無聊透頂，現在卻發現當個\"活佛\"似乎也不錯？至少...伙食很不錯。
三天後，黎明時分，甦槿身著素白佛母華服，頭戴金冠瓔珞，被一頂四面透空的轎輦抬向大典高台。
晨光灑落在她身上，金線刺繡的衣袍流轉著神聖的光暈，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目如畫。
微風拂過，她額間的寶石輕輕搖曳，整個人宛如從佛經中走出的度母化身。
甦家人站在碉房外，望著漸行漸遠的轎輦，眼中滿是不舍與憂慮。
\"小妹……\"甦燃拳頭攥得死緊，眼眶發紅。
甦母低聲啜泣，被甦父緊緊摟住。
他們心知肚明，女兒要遭受什麼。
可他們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被送入虎口。
大典設在開闊的聖湖旁，高台以檀木搭建，四周經幡飄揚，焚香繚繞。
台中央擺放著一張四方床榻，輕紗幔帳隨風輕舞，而那位年輕的達賴正閉目盤坐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