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回到梅洛彼得堡。
熒和派蒙在附近尋找林尼。
“林尼!魔術師林尼!在哪兒啊,你在玩什麼消失魔術嗎?”
派蒙有些不耐煩地在喧鬧的生產區里飄來飄去,她的聲音幾乎要被周圍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聲所淹沒。剛剛結束的、枯燥而又危險的沖壓工作,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榨干了水分的海綿,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疲憊。這里空氣渾濁,充滿了灼熱的蒸汽與刺鼻的機油味,每一個角落都回響著鋼鐵的踫撞聲,讓人的神經時刻都緊繃著。
“好像這附近都沒有,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派蒙繞著熒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失望。熒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那些在各自崗位上麻木勞作的囚犯,他們臉上的表情,與那些冰冷的、永不停歇的機械,幾乎融為了一體。
“到底在哪里啊,難道他今天賴床偷懶了嗎?”派蒙小聲地嘀咕著,聲音里充滿了怨念。她覺得,那位魔術師肯定是在故意捉弄她們。
就在兩人準備放棄,打算先去食堂填飽肚子時,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從旁邊一排巨大的、堆疊在一起的金屬管道後面傳了出來。
“喂!這里!”
那個聲音不大,卻像一根精準的繡花針,輕易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扎進了她們的耳朵里。
“哇!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快把我嚇死了!”派蒙被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向後竄了一截。她循聲望去,只見林尼正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上,臉上掛著他那標志性的、充滿了從容與戲謔的笑容,仿佛剛剛那番尋找與他毫無關系。
“哦?這麼容易被嚇到,你們是不是有點心虛呀?”林尼直起身,對著她們招了招手,那雙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你這家伙,我們心虛還不是為了找你嘛!”派蒙氣鼓鼓地飛了過去,叉著腰,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
“呵呵,抱歉抱歉,快過來這邊,我們悄悄說…”林尼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身鑽進了一條更加狹窄、也更加僻靜的岔路。
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在這條被高大的機械與管道夾出的陰影通道里,光線昏暗,噪音也被隔絕了大半,確實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琳妮特!你也在啊,果然你們兄妹不太可能分開呢。”派蒙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個安靜地站在陰影里,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嬌小身影。
“是啊,哥哥他根本離不開我呢。”琳妮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緒,但那雙貓兒般的眼眸,卻在看到熒的時候,微微亮了一下。
“呃,其實不止琳妮特,連菲米尼也一起來了,你還記得他吧?”林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指了指通道更深處的另一個身影。
“是你們壁爐之家的那個小潛水員嗎?之前在楓丹廷見過。”派蒙努力回憶了一下,想起了那個總是戴著潛水頭盔、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
“快說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麼又成為犯人的,簡直浪費了我和熒在法庭上的精彩辯駁!”派蒙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
“成為犯人當然是件容易的事,”林尼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講述自己最得意的一場魔術表演,“我召集了一場街頭表演,利用上次在歌劇院積累的人氣,來了很多觀眾。”
“然後呢?”派蒙好奇地追問道。
“然後嘛,”林尼打了個響指,那姿態仿佛又回到了聚光燈下的舞台,“我請了很多現場觀眾來參與演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的錢包全部消失了!”
“哥哥就這樣犯下了盜竊財物罪,而我是見證一切還輔助作案的共犯。”琳妮特用她那毫無波瀾的語調,冷靜地補充道,為這場听起來驚心動魄的“犯罪”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實際情況沒那麼惡劣,”林尼連忙解釋道,生怕她們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無可救藥的江洋大盜,“消失的財物都可以在執律庭那個大檔案櫃最左邊的抽屜里找到,就看執法者們什麼時候發現了。”
“到時候我們應該就可以出去了吧。”琳妮特又補充了一句。
“就魔術本身而言,我覺得這次的表現還是非常完美的。”林尼最後總結道,臉上充滿了對自己專業能力的自信。
“……好吧,的確是有你們特色的入獄方式。”派蒙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覺這種為了坐牢而精心策劃一場大型盜竊魔術的行為,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干出來的。
就在這時,熒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個溫和而又熟悉的聲音,那聲音仿佛直接在她的靈魂深處回蕩,清晰無比。
“一場華麗的入場式。用最高調的方式犯罪,反而能最大程度地掩蓋他們真正的目的。沒有人會把一場人盡皆知的街頭盜竊案,和深藏在梅洛彼得堡的秘密聯系在一起。很高明的陽謀。”
是左鈺。
熒的心中微微一動,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左鈺雖然沒有進來,但他一定在用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關注著這里的一切。
“林尼,重點不在這里吧…”熒抬起眼,金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林尼,打斷了他那略帶自得的講述。
在左鈺的提醒下,她更加確信,這場看似荒唐的入獄,背後必然隱藏著更深層的動機。
“重點在于你們是來做什麼的。”她一字一頓地問道,語氣不容置喙。
林尼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他看著熒,那雙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許。他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沒錯。上次我向你們隱瞞身份,那時候我說過,如果你們生氣了的話,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們,不再隱瞞。”
“所以這次我也不打算隱瞞什麼。當下看來,壁爐之家的利益也跟你們沒有沖突。”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她們早已猜到的答案,“我們是接受了壁爐之家的‘父親’…也就是‘僕人’大人的命令來這里進行調查的。”
“果然嗎…猜也猜得到呢。”派蒙小聲地嘀咕道。
“至于調查的內容…”林尼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你們可能沒听說過吧,梅洛彼得堡一直以來都藏著一個秘密。”
“甚至有人說,整個梅洛彼得堡本身就是為了守護著那個秘密而存在的。”
“很久以前,壁爐之家就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想要揭露其中的秘密…但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安插的所有探子,包括滲透進來的看守都離奇消失了,再也沒有回音。”
“我們認為,這像是一種挑釁,而這也是我們這次來到梅洛彼得堡的目的。”
“你們為何對這個秘密如此執著?”熒追問道。她需要知道,愚人眾對這個秘密的渴求,究竟源于何處。
林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直視著熒的眼楮,拋出了一個足以讓任何知曉楓丹內情的人都為之震驚的消息。
“‘父親’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確認,楓丹的神之心並不在水神芙卡洛斯的手上。”
“鎭?!她是怎麼做到的?這麼重要的信息…”派蒙的眼楮瞬間瞪得溜圓,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父親’有她獨特的手段,其中許多是我們無從想象也無緣見證的,相信結論就好。”琳妮特的聲音適時響起,為阿蕾奇諾那深不可測的形象,又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不只是手段獨特,應該說,她直接去找芙寧娜確認過了。”左鈺的聲音再次在熒和派蒙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不出所料的平靜,“阿蕾奇諾的行事風格,遠比你們想象的要更加直接和致命。她從不相信眼淚和表演,只相信自己親手驗證過的事實。所以,這個情報的準確性,毋庸置疑。”
熒的心中掀起了波瀾。她想起了那位在沫芒宮中,總是表現得夸張而又脆弱的水神。原來,她那看似荒誕的表演背後,還隱藏著這樣沉重的秘密。
“正因為有這個信息,”林尼繼續說道,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我們猜測,楓丹的神之心很有可能就在梅洛彼得堡,和那個‘秘密’有關。”
“到頭來,還是為了神之心啊。”派蒙嘆了口氣,愚人眾對神之心的執著,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我們這邊的故事講得差不多了,”林尼攤了攤手,將話題引向了她們,“你們呢?是那維萊特大人送你們進來的麼?”
“沒錯,‘僕人’一直咄咄逼人,想要‘公子’的近況,所以我們來調查…”派蒙下意識地就回答了,但話一出口,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連忙看向熒,小臉上寫滿了懊悔,“…啊,熒,這個是可以說的嗎?”
“說都說了…”熒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無妨。”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這本就是那維萊特用來拖延時間的陽謀,告訴他們也無所謂。而且,適當的情報交換,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就當情報交換吧。”熒采納了左鈺的建議,平靜地說道。
“呵呵,這方面你大可以放心,”林尼听到她們的目的,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反而輕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要求‘公子’大人的情報本身只是一種施壓手段。”
“‘父親’借此跟楓丹廷那兩位大人交涉,實際是想以退為進。類似于砍價的原理呢。”
“很多事需要借口,執行官的價值比想象中更高。”琳妮特補充道。
“他的比喻很形象。”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中點評道,“愚人眾執行官在外交場合,本身就是一種戰略武器。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懾。達達利亞被判有罪,對至冬國而言,是外交上的重大損失,阿蕾奇諾此舉,正是要將被動的局面重新扭轉回來,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談判籌碼。”
“不過也不全是虛假的,”林尼繼續說道,“如果真能順勢查清‘公子’大人的情況,我們跟楓丹的外交形勢也會轉好,甚至調轉立場。”
“難道說…我們已經是相對最在乎‘公子’情況的人了嗎…那些執行官同事們之間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呢。”派蒙听著這番話,感覺愚人眾內部的關系,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和冷漠。
“不能這麼說,‘父親’的進退標準跟我們不同。”林尼搖了搖頭,糾正了派蒙的看法。他看著熒,眼中閃爍著真誠的光芒,鄭重地提出了一個建議︰“對了,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聯手吧?”
“雖然我們目的不一樣,但總歸都要對梅洛彼得堡展開調查。如果能互相幫助,效率肯定更高一點。”
“而且你知道的,壁爐之家尋找神之心目的很多,但最優先是為了解決楓丹的預言危機問題。有關這件事,還請相信我們。”
熒沉默了。她看著林尼那雙充滿期待的紫色眼眸,心中卻在飛速地權衡著。與愚人眾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他們的立場,終究是與自己相悖的。
“拒絕他。”左鈺的聲音果斷地響起,“至少,不能是全面的‘聯手’。你可以答應交換情報,但行動必須獨立。我們不能被他們的節奏牽著鼻子走。愚人眾的行事風格,為了達成目的,往往不擇手段,我們不能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煩里。”
熒的心中有了決斷。
“…恕我拒絕。”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金色的眼眸平靜而又堅定。
“你看,還是我說的對吧?”琳妮特的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這樣嗎…”林尼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失望,但他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想要說服熒合作果然沒那麼容易。”
“林尼好像在認真地思考什麼問題呢…”派蒙看著他那副樣子,小聲地嘀咕道。
“這是肯定。哥哥自從上次見到你們,就一直很期待能與你們達成共識。”琳妮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哥哥的心思,“應該說,我們都很期待這次合作。”
“琳妮特!這些不說也沒問題的。”林尼的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抗議道。
“哥哥,多展現一些真心也沒關系哦。”
看著兄妹倆的互動,熒的心中也並非毫無觸動。她能感受到林尼的真誠,但立場,終究是無法輕易跨越的鴻溝。
“如果只是交換情報…可以。”她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這也是左鈺建議的、最穩妥的方案,“但關鍵時刻我得另外考慮。”
“很謹慎。嗯,符合我認識你以來你的一貫作風。非常合理,那我也認可這種程度和形式的合作。”林尼听到這個回答,眼中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的失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我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你的回答已經比我想的溫和很多了。事不宜遲,我這里有一條情報,請仔細听好了。”
他壓低了聲音,神情變得無比嚴肅︰“經過我和琳妮特這段時間的調查,梅洛彼得堡中存在著一個‘禁區’。”
“絕大多數人選擇閉口不談,但通過一些話術,我們基本從看守那里確認了禁區的存在。”
“你們在調查的時候也可以留意一下這件事。”
“禁區嗎…”熒的眼神一凝,這個詞,立刻引起了她最高度的警惕。
“難道‘公子’就是到那里走丟的?的確有必要關注一下。”派蒙立刻將兩條線索聯系到了一起。
“對,這是目前梅洛彼得堡最大的疑點。”林尼肯定了她的猜測,“其他還有一些問題,我們這邊會先盡快調查。總之,希望信息對你們有用。”
“他沒有說謊。”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禁區的存在,是事實。而且,達達利亞的失蹤,確實與那里有關。不過,他並非是‘走丟’,而是被某種更深層的力量‘召喚’走了。你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進入那個禁區的方法。”
得到了左鈺的確認,熒的心中更加篤定。看來,這次與林尼的情報交換,確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啊,都這個時候了,”林尼看了一眼不遠處生產區那依舊閃爍著工作信號的魔法燈,伸了個懶腰,“你們應該餓了吧?快去特許食堂吃點東西。以後需要聯絡時,我會用卡片通知你們的。”
“就等你這句話呢,”一提到吃飯,派蒙立刻滿血復活,剛才那點疲憊和緊張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做了那麼久的工作,我早就忍不住啦,走吧去吃飯!調查什麼的以後再說!”
她拉著熒的衣角,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向食堂的方向。
熒對著林尼和琳妮特點了點頭,算是告別,然後便跟著派蒙,離開了這條昏暗的通道。
今天的飯果然沒有之前那麼好吃了。派蒙有氣無力地用叉子戳著盤子里那塊看起來有些干柴的肉排,小臉上寫滿了失望。昨天那頓由公爵大人親自招待的晚餐,還宛如夢境一般停留在味蕾的記憶里。
“唉,靠我們自己的運氣再抽到那樣的飯菜,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吧。”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憂慮。
熒安靜地切下一小塊肉,放進嘴里,細細地咀嚼著。味道確實平庸,但至少還能下咽。她看著派蒙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只要在這里足夠久,遲早可以再吃到的。”
“那還是算了,普通飯菜也挺好的,我們還是趁早出去吧。”派蒙立刻搖了搖頭,她可不想為了口腹之欲,在這種地方待上一年半載。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食堂里大部分犯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麻木的疲憊,只有在食物入口的瞬間,才會流露出一絲活人的氣息。“不過目前看來,除了監工有點凶,工作有點辛苦以外,這里的生活也不算很糟糕嘛。”
“是嗎,每個剛到這里的人都這麼說。”一個沙啞而又帶著一絲嘲諷的聲音,突然從她們鄰桌傳來。
熒和派蒙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削、眼神陰郁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背上,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們。他面前的餐盤幾乎沒怎麼動過,似乎對食物毫無興趣。
“看來陸地上的經歷還沒有給你們足夠的教訓啊,新人。”男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一切如果只看表面,那等你走到絕路上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上這條路的。”
熒的心中,一個溫和而又沉穩的聲音悄然響起︰“一個信息販子,或者說,一個試圖成為信息販子的人。在這種封閉的環境里,情報就是最寶貴的商品。他現在是在推銷自己。”
熒抬起眼,金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那個男人,語氣不卑不亢︰“有什麼指點麼,前輩?”
男人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會如此鎮定,他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聲干澀的輕哼。“哼,看你態度不錯,我倒可以提示你們一點。”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雙渾濁的眼楮里閃爍著一種故弄玄乎的光芒,“所有人都好像在和你們說‘要守規矩,不要給自己惹麻煩’,對吧?”
“但他們不會告訴你們,‘規矩’並非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作為一個犯人的規矩。其實這個地方,有許多‘隱秘規矩’的存在。”
“啊?”派蒙立刻被這個新詞吸引了,她好奇地飛了過去,“‘隱秘規矩’?那是什麼樣的?”
“那些規矩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不論你是否知情,一旦違反,甚至可能遇上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事。”男人慢悠悠地說道,很滿意自己成功地在派蒙臉上看到了恐懼。
“真、真的嗎,我膽子很小的,你不要嚇我。”派蒙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熒的眼神卻是一凝,她想起了林尼的警告,也想起了那維萊特的委托。她沒有理會派蒙的驚慌,而是直接切入了問題的核心︰“有可能會讓人失蹤麼?”
這一次,男人的臉上露出了真正的驚訝。他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金發少女,似乎沒想到她能如此精準地抓住重點。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當然,失蹤大概算是還不錯的下場了吧。”
派蒙倒吸一口涼氣,她立刻反應了過來︰“哦,熒你的意思是,如果‘隱秘規矩’真的存在,那‘公子’失蹤的原因可能就和這個有關?”她立刻轉向那個男人,語氣變得有些急切,“那,這位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些‘隱秘規矩’的內容呀,我們也好想辦法避開。”
“呵呵。”男人發出一陣低沉的、如同夜梟般的笑聲,“這可是能夠關乎一個人性命的情報,你就如此輕描淡寫地向我打听嗎?”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們現在手里還沒有多少特許券。”派蒙的底氣立刻弱了下去。
“知道知道,慢慢來,等你們攢夠了再來找我也來得及嘛。”男人擺了擺手,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姿態,“更重要的是,你們現在對這里還不熟悉,早早告訴你們這些意義也不大,你們還是好好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再來找我吧。”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向食堂外走去︰“我平時就在‘破爛骨頭商店’的附近,叫我維多克就好,拜拜二位。”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派蒙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他就這麼走了,你說他會不會只是嚇唬我們呀,然後騙我們花錢買他的假情報?”
“他沒有說謊,至少,關于‘隱秘規矩’和‘失蹤’的部分,是真的。”左鈺的聲音再次在熒的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這種人就像是生態系統里的清道夫,靠著販賣別人不敢觸踫的、腐爛的信息為生。他的情報或許會摻雜水分,但源頭,往往是真實的。他會是你們在這里打開局面的一個重要突破口。”
熒的心中有了決斷︰“不得不說確實有可能。”她平靜地回答了派蒙,“但我還是挺感興趣的。”
“嗯,這畢竟也是調查‘公子’下落的一個切入點吧,‘隱秘規矩’嗎。”派蒙點了點頭,也接受了這個現實,“反正目前我們也像他說的一樣,又沒有特許券,又對這里還不是很了解,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
她看了一眼盤子里已經涼透的飯菜,嘆了口氣︰“呀,光顧著聊天了,本來就不怎麼好吃的飯,涼了就更難吃了,快抓緊吃飯吧!”
吃完飯後,熒和派蒙又花了很長時間熟悉這里,不知不覺到了晚上。
當她們回到監舍區時,這里的光線比白天更加昏暗,空氣中那股潮濕的霉味也愈發濃重。
“唔,剛才和看守確認了一下,每天上午的工作是固定的,下午可以自己選擇做什麼事。”派蒙飄在半空中,向熒匯報著剛剛打探來的消息,“但好像大部分犯人還是會選擇繼續工作來賺取特許券。”
“哦,好像還說,如果消耗一些特許券的話,也可以免除上午的勞務工作,自由分配時間。在這里,特許券好像還真的什麼都能做到啊。”
“一種很基礎的管理學手段。”左鈺的聲音適時響起,“用一種虛擬貨幣,來量化所有人的價值與欲望。給予他們有限的自由,讓他們為了這點自由,心甘情願地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工作’,從而為管理者創造更大的價值。那位萊歐斯利公爵,確實是個很高明的統治者。”
“哈欠——我也累了,明早還是得乖乖起床工作的,沒有特許券就沒有特權呢。”派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飛到了自己那狹小的床鋪上,“晚安,熒,希望從明天開始的調查能夠順利。”
熒躺在那堅硬的床板上,閉上了眼楮。‘公子’那枚冰冷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神之眼,就靜靜地躺在她的口袋里,與她的體溫逐漸同步。
很快,她沉沉睡去。
在夢境中,她不再是自己。
她站在一片喧鬧而又壓抑的鋼鐵叢林中,周圍是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涌動著一股好斗而又澎湃的力量,那是一種渴望戰斗、渴望將一切撕碎的原始沖動。她知道,自己是‘公子’,是愚人眾執行官達達利亞。
然而,在這股熟悉的戰斗欲望之下,還有一種更深沉、更古老的呼喚,如同來自深淵的潮汐,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他的靈魂。
“我听到…誰在呼喚我…”
那聲音縹緲而又清晰,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仿佛在呼喚一個離家已久的孩子,回歸母親的懷抱。他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但四周只有冰冷的鋼鐵與麻木的人群。那呼喚,似乎來自腳下,來自這片鋼鐵堡壘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呼哈——醒了嗎,旅行者?”
派蒙的聲音將熒從那片深沉的夢境中喚醒。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那冰冷的床鋪上,監舍區的汽笛聲正尖銳地響徹耳膜。
“嗯?你怎麼了,好像有什麼心事,是夢到什麼了嗎?”派蒙看到她臉上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關切地問道。
“我好像夢到‘公子’了。”熒坐起身,眉頭緊鎖,“不對,在夢里,我就是‘公子’。”
“有這種事?莫非,不是單純的夢境?”派蒙驚訝地瞪大了眼楮。她忽然注意到了熒口袋里那枚若隱若現的藍色光芒,“啊,是‘公子’的神之眼!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
“看來,就是它了。”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了然,“神之眼是願望與靈魂的凝結之物,它與原主之間,存在著一道凡人無法觀測的、深刻的靈魂鏈接。而你,旅行者,你的本質特殊,靈魂的容納性與感知力遠超常人。當你持有這枚神之眼,又身處他最後消失的地方時,你們的意識就會產生共鳴。”
熒將那枚冰冷的神之眼握在手心,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屬于達達利亞的那份純粹的水元素力與戰斗意志。
“或許我依靠這個,經歷了他所經歷過的‘視角’。”她對派蒙說道。
“那可是重大的突破啊,好在你把這顆神之眼帶到梅洛彼得堡來了。”派蒙興奮地在空中轉了個圈,“所以你夢到了什麼呢?知道‘公子’的去向了嗎?”
熒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夢境有些模糊,我只記得,他一直在尋找一個聲音的來源,一個在不斷呼喚他的聲音。除此之外,感覺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
“那個呼喚,就是關鍵。”左鈺肯定地說道,“那是來自原始胎海的呼喚,是他當年墜入深淵時,被那頭巨鯨所留下的印記。他並非是‘失蹤’,而是被‘召回’了。想要找到他,就必須找到那個呼喚的源頭。也就是林尼所說的,那個‘禁區’。”
“這樣啊,但願以後它還能給我們帶來其他的信息吧。”派蒙雖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來,“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們身為犯人的新一天又開始了,為了口袋里的特許券,加油努力吧!今天準備做什麼呢?”
熒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去生產區打工。”
“走吧,到工作的時間,再磨磨蹭蹭的話,那位看守菲爾汀先生又該數落我們了。”
兩人再次來到了那片喧鬧的生產區。
監工格蘭維爾依舊是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看到兩人,不耐煩地吼道︰“來了嗎,準備好就抓緊開工吧,時間就是生產力。”
熒沒有理會他的態度,只是平靜地回答︰“我這就去。”
格蘭維爾似乎對她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有些意外,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將一個沉重的布袋扔了過來︰“好,這個給你!記得把加工好的工件交給我!”
熒走到那台轟鳴的沖壓機前,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有了昨天的經驗,她的動作更加熟練,每一次沖壓都精準而高效,仿佛她不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犯人,而是在這里工作了數十年的老手。
當她將那滿滿一袋工件交給格蘭維爾時,對方只是隨意地檢查了一下,便從口袋里掏出幾枚特許券扔給了她。“讓我看看…嗯,品質還不錯,把特許券拿走吧。”
結束了上午的工作,兩人再次來到特許食堂。在領取了那份依舊平平無奇的福利餐後,熒決定下午去拳力斗技場看看。
斗技場里依舊人聲鼎沸,充滿了汗水與荷爾蒙的氣息。場地的負責人,一個名叫科林斯的男人,一眼就認出了她們。
“哦?你是旅行者吧?”他笑著迎了上來,“像你這種實力的選手,我們這邊是禁止參賽的,我被特意囑托過。因為即便是罪犯,也是會惜命的,希望你能諒解,哈哈。”
“他口中的‘囑托’,自然是來自萊歐斯利。”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看來那位公爵大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們在這里惹是生非。”
“不過這邊還是有通過展現實力,就可以賺到特許券的游戲提供給你,怎麼樣,有興趣嗎?”科林斯熱情地介紹道。
“那麼如果游戲輸了的話,也要花掉特許券咯?”派蒙警惕地問道。
“那是當然,拳力斗技場就是這麼殘酷的地方啊。”
熒看了一眼旁邊告示板上寫著的規則,對這個考驗記憶力和反應速度的游戲產生了興趣。“我來試試好了。”
“好 ,我來為您介紹規則。”科林斯見生意上門,更加熱情了,“你面前的這些靶子會依次升起。按照靶子升起的順序依次擊打,連續幾輪不出現失誤,就能贏得特許券獎勵。不過一旦擊打順序錯誤,游戲就失敗了。參與一次游戲需要三百特許券,要不要來試試?”
熒將剛剛賺來的特許券遞了過去︰“可以,給你特許券。”
“謝謝惠顧,請開始游戲吧!”
隨著科林斯按下開關,場地中央的那些靶子開始按照毫無規律的順序,快速地升起又落下。
“放松,旅行者。”左鈺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平靜,“不需要用眼楮去記,用心去感受。我會將正確的順序,直接映入你的腦海。”
熒閉上了眼楮。下一秒,一組清晰的、由光點組成的序列,便浮現在了她的意識之中。她猛地睜開眼,身形如電,手中的劍柄精準地敲擊在每一個靶子之上,順序分毫不差。
幾輪下來,她沒有出現任何一次失誤。
“了不起,了不起…”科林斯看得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竟然能擁有如此恐怖的反應速度和記憶力。他心悅誠服地將一大袋特許券交給了熒,“這些是特許券獎勵,請收好。”
贏得了足夠多的特許券後,熒和派蒙決定在梅洛彼得堡內四處逛逛,希望能搜尋到更多關于“禁區”和“隱秘規矩”的線索。她們穿梭在錯綜復雜的廊道與巨大的齒輪之間,試圖從那些囚犯們不經意的交談中,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在廊道里閑逛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那人看到她們,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啊!是旅行者和派蒙!”
熒看著他,這正是第一天帶她們進來的迪肯。
“這回你記住我們的名字了?”
迪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哈哈,您就別挖苦我了,我可不是會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的人。正如公爵所說,對每一件事都認真才是致富的關鍵…或許這才是「重生」的意義吧,而非特許券本身…唔…”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頓悟,自言自語地走開了。
“一個簡單的敲打,就讓他開始自我規訓了。那位公爵很擅長用這種方式,讓每個人都主動融入他制定的規則里。”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
兩人繼續向前,又遇到了一個抱著零件、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男人。
“啊,你們好,你們是那個…跟公爵大人一起的…”
“不要那麼緊張啦!”派蒙試圖讓他放松下來。
“抱歉,看到你們就不由得想到公爵大人,想到公爵大人,我就又…”
熒看著他那副樣子,問道︰“你很害怕他?”
“說不上來…可能是的吧。他身上有種很強的威壓感,讓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只地上的蟲子…”
“不至于吧…”派蒙小聲說。
“而且我做事總是猶豫不決,經常把事情搞砸…看到公爵大人那種精明干練的人,就本能地有些緊張…”
熒看著他,忽然說︰“我看懂了,你想搶他的位子。”
“什麼!?”菲茨羅伊嚇得差點把零件都扔了,“請、請不要大聲說這種話…還有,這究竟是怎麼理解到這一步的啊!”他驚慌失措地跑遠了。
“這種純粹的、源于階級與能力差距的恐懼,是弱者最真實的反應。不過你這個玩笑,倒是讓他忘了緊張。”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她們看到了獨自靠牆站著的琳妮特。
“太好了,我原本擔心你們會一直悶頭賺特許券,看樣子你們在調查上也沒有懈怠。”
“就算是那麼喜歡錢的我,也不會一直悶頭打工啦。”派蒙反駁道,“你也在這附近調查嗎,琳妮特?”
“不,我只是在偷懶,並且被你們抓到了。”琳妮特的聲音很平淡。
熒問道︰“林尼那邊怎麼樣?”
“哥哥還是執著于一切關于「禁區」的情報,以他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拿出些成果來。”琳妮特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特許券遞了過來,“對了,這個給你。”
“啊?突然就塞給我們特許券?”派蒙很驚訝。
“我比你們要早來很多,特許券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稀缺資源了。能陪我聊天的人才是稀缺資源。”
“嘿嘿,你人可真不錯,琳妮特…那我們就收下啦,謝謝!”派蒙開心地接了過去。
“這是在投資。”左鈺提醒道,“對他們而言,與你建立的信賴關系,遠比這些虛擬貨幣更有價值。收下吧,這能讓他們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