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鈺那平靜而又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的話語,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斯露莎那由驕傲與偏執構築而成的堅硬心防之上。她小小的身體在半空中劇烈地一顫,那雙總是閃爍著高傲光芒的紅寶石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深刻的迷茫。
英雄的偉業,在于守護,而非赴死。
犧牲的價值,在于其承載的無奈與悲壯,而非值得慶賀的榮耀。
這些道理,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箴言,徹底顛覆了她從誕生之日起便被灌輸的一切。她怔怔地看著左鈺,又看了一眼那被紫黑色鎖鏈捆綁、在痛苦中無聲掙扎的同伴,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里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左鈺沒有再逼迫她,他知道,有些種子,一旦種下,便需要時間來生根發芽。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落在那些由純粹深淵之力構築的鎖鏈之上。他甚至沒有動用任何一個他所熟知的、足以毀天滅地的攻擊性法術,只是將自己那已然與世界法則同階的意志,如水銀瀉地般,無聲地覆蓋了過去。
“散。”
一個輕柔的、不帶絲毫煙火氣的音節,從他唇邊溢出。
那聲音不大,卻仿佛是這方天地的最高敕令。
束縛著米希爾的紫黑色鎖鏈,在听到這個字眼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冰雪,在一陣無聲的、極度詭異的扭曲中,開始分崩離析。它們沒有爆炸,沒有消散,而是被一種更加本源、更加霸道的法則之力,從概念的層面上徹底抹除,仿佛它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失去了束縛,那早已油盡燈枯的綠色花靈,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無力地向著下方墜去。熒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趕在她墜地之前,用雙臂穩穩地將她接在了懷中。
那綠色花靈的身體虛弱得近乎透明,周身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極點,但當她緩緩睜開眼,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充滿了關切的清秀臉龐時,還是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微弱而又沙啞的嘆息。
“斯露莎,斯露莎…與人類為伴的斯露莎,迷途的斯露莎。”
她的聲音里,沒有獲救的喜悅,反而充滿了對同伴選擇的、深深的憂慮與不解。
“哦…听起來好像話里有話?”派蒙小心翼翼地飛了過來,繞著那虛弱的米希爾轉了一圈,小聲地嘀咕道。
斯露莎猛地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她看著被熒抱在懷里的米希爾,又看了一眼那個僅僅用一個字就化解了所有危機的男人,心中的驚駭與迷茫交織在一起,最終,還是強行化作了那份熟悉的、用以掩飾內心的冷硬。
“你們可不要靠這家伙太近,免得沾到她身上溢出的污穢…”她飛了過來,懸停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說道,仿佛剛才出手救人的不是她們這一方,“看來她不僅忘了感恩之心,就連理智也欠缺了許多,不然也不至于用些沒有依據的話語來數落我。”
米希爾在熒的懷中輕輕動了動,她掙扎著想要自己浮起來,卻連扇動翅膀的力氣都沒有。她只能抬起頭,用那雙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眼眸看著斯露莎,聲音里帶著一種歷經磨難後的平靜。
“謝謝你,斯露莎。如果不是你,還有你的同伴,我會需要很多很多時間積蓄力量…”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片依舊在流淌著污穢的天空裂隙,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就算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敵過越來越強的污穢。‘焚真之天象’,從谷底也能看得很清楚,但荊棘只能匍匐在地上,無法觸達天空。哪怕是天空在塵世的倒影也…”
“哼,那當然了,畢竟奉上犧牲熄滅‘焚真之天象’是我的宿命。”斯露莎立刻挺起胸膛,仿佛想重新找回自己作為“英雄”的主導權。她瞥了一眼左鈺和熒,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宣布道︰“還有,他們可不是什麼同伴,他們是我的‘謁頌主’,為了記錄傳頌我的偉業而心甘情願供我驅使。”
熒聞言,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卻出人意料地順著她的話說道︰“是斯露莎大人的第一號‘謁頌主’。”
“我也要當第一號!”派蒙立刻不服氣地叫了起來,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氣鼓鼓地跺了跺腳,“等等…我為什麼要跟熒爭這個?我們才不是供斯露莎‘驅使’的什麼手下啦!”
她的小臉上寫滿了對這個奇怪稱號的抗拒,隨即又想起了此行的正事。“唔…光是解救米希爾,應該還不算完成了祖爾宛交代的事情對吧?”
米希爾的目光在斯露莎和熒之間流轉,她那聰慧的頭腦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如此,是斯露莎有求于我。”
“難道你僅存的理智也在被困的這段時間里被卷進了風滾草,遠離了鐵穆山去到什麼無名沙地了嗎?”斯露莎被米希爾一語道破來意,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此番分明是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特別準許‘謁頌主’將你也寫進贊頌我的詩篇里。”
她強行維持著自己的高傲,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說道︰“本來像米希爾這樣沾染了污穢的有罪之身,是不應該出現在贊美吾之偉業的頌詩之中的…米希爾,你可要好好感謝我。要不是前輩她…總之,這都是為了得到‘雙角的花冠’,你得跟我回甘露花海。”
“話說回來,斯露莎一直在說‘沾染污穢’還有‘有罪之身’之類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呀?”派蒙終于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米希爾輕輕嘆了口氣,虛弱地解釋道︰“不讓污穢在大地上蔓延,抵御污穢的侵蝕,這是我等荊棘眷屬的職責。與迪弗諸魔為敵,難免負傷。”
“若是和迪弗諸魔踫個粉身碎骨,倒也值得一書…”斯露莎冷酷地補充道,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對米希爾“苟活”的不屑,“像米希爾這樣已經被污穢侵染,甚至無法為吾輩花靈所容。如果不是我來搭救,恐怕就只能在這個陰暗逼仄的洞窟之中丑陋地掙扎著,直到被世間遺忘,最終完全消亡吧。”
“那些與斯露莎交好的人類是這樣說的。”米希爾的語氣平靜,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了斯露莎話語中的漏洞。
“不是什麼普通人類,是‘矯論團’的‘納甦勒阿’。”斯露莎立刻糾正道,仿佛在強調自己所接觸之人的“權威性”。
“居然是這樣…”派蒙听得目瞪口呆,她無法理解這種邏輯。
“這是榮譽的負傷。”一直沉默的熒,突然開口了。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對呀!”派蒙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她飛到米希爾身邊,義憤填膺地說道,“居然因為這種理由就被稱為‘有罪之身’…這樣米希爾也太可憐了!”
“履行職責不是可憐的事。”米希爾搖了搖頭,她的目光越過斯露莎,看向了那個一直含笑不語的男人,左鈺。她能感覺到,剛才那番關于“榮譽負傷”的論調,其真正的源頭,來自于他,“為了更長久地履行職責而掙扎求生,也不是可恥的事。”
“前輩也就罷了,我可沒落魄到需要米希爾來教訓的地步。”斯露莎被眾人接二連三地反駁,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嚴重的挑戰,“不如說,既然受了我的搭救,就應該好好報答我才對!”
“斯露莎不要對傷患這麼凶嘛!”派蒙試圖打圓場,“唔…既然是在戰斗中負傷了,那米希爾也可以被稱作是傷患吧?”
“沒關系。”米希爾的目光依舊平靜,她看著斯露莎,仿佛在看一個鬧別扭的孩子,“斯露莎之後會明白的,否則也沒法從祖爾宛那里得到‘雙角的花冠’。”她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無奈︰“但是正像斯露莎所說的,‘有罪之身’是不為其他花靈所容的,因此也無法回歸甘露花海…”
“只要走一遍‘淨罪的巡禮路’就好了吧。”斯露莎不耐煩地說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淨罪的巡禮路’?那…這條路會很遠嗎?很危險嗎?”派蒙立刻緊張起來。
“米希爾的事爾等不必追究得那麼深入,”斯露莎揮了揮翅膀,試圖重新掌握話語權,“畢竟,贊頌我的篇章里可沒有那麼多篇幅留給她。”她瞥了一眼虛弱的米希爾,終究還是沒能完全硬下心腸,補充道︰“這條路她是熟悉的,不過就憑她現在這副軟弱無力的樣子,如果在半途遭遇襲擊,這次可能真就不復存在了。”
“嘿嘿,我猜斯露莎是想說,只要我們護送她回去就好啦。”派蒙立刻領會了她那別扭的善意,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在這方面我跟熒可是經驗豐富呢!”
于是,在一番充滿了矛盾與別扭的交流後,護送米希爾走上“淨罪之路”的旅程,便正式開始了。
米希爾的身體依舊虛弱,只能勉強地自己漂浮起來,跟在眾人身後。那條所謂的“巡禮路”,是一條蜿蜒于山壁之間的狹窄小徑,兩側依舊是猙獰的灰色晶石與散發著不詳氣息的紫霧。
“說起來,斯露莎為什麼沒有早點來幫助米希爾呢?”走在路上,派蒙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她飛到斯露莎身邊,小聲地問道,“只是分一點力量給荊棘的話,不用我們幫忙,斯露莎自己也能辦到的吧?”
“這是我的職責,不是斯露莎的。”不等斯露莎回答,米希爾便用她那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開口了。
“鎭?我還是覺得這種時候互相幫助比較好…”派蒙無法理解這種固執。
“每個花靈都有自己的使命,”米希爾耐心地解釋道,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左鈺的背影,“就像這條淨罪的巡禮路,必須由我自己走過。使命和職責…都有它們的歸屬,不能被完全代勞。”
左鈺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听著身後同伴們的對話,只是淡然一笑。他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滿了生命與秩序法則的聖光之力從他掌心涌出,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屏障,悄無聲息地將眾人籠罩。那些原本在道路兩旁蠢蠢欲動的紫霧,在接觸到這層屏障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烈陽的殘雪,迅速消融退散。
“嗚啊!這些家伙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就在這時,前方的道路拐角處,幾只被深淵之力侵蝕得奇形怪狀的聖骸獸,發出一陣刺耳的咆哮,猛地從陰影中撲了出來。它們的目標,正是隊伍中氣息最虛弱的米希爾。
“守護衰弱的米希爾,同時擊退敵人,雖然只是小小的挑戰…吾之‘謁頌主’可要小心啊。”斯露莎立刻擺出了指揮官的架勢,對著熒大聲提醒道。
“這有什麼難的?對熒來說就跟熱身運動一樣,對吧!”派蒙對熒的實力充滿了信心。
熒也已拔劍在手,正欲迎上。然而,左鈺卻連頭都未曾回一下。他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幾只咆哮而來的聖骸獸,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在看幾只沖向風車的螞蟻。
他輕輕地抬起左手,打了一個響指。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回蕩。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那幾只氣勢洶洶、充滿了毀滅欲望的聖骸獸,在距離眾人還有十數米的地方,身體猛地一僵。它們眼中的狂暴與嗜血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緊接著,它們那由深淵之力扭曲構築的龐大身軀,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神之手從內部徹底淨化了一般,在一陣無聲的、劇烈的顫抖中,迅速地變回了它們被侵蝕前的、屬于提瓦特大陸原生野獸的模樣。然後,這幾只恢復了神智的蠍子和飛蛇,連看都不敢再看眾人一眼,便驚慌失措地轉身,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山壁的縫隙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斯露莎和米希爾都徹底呆住了。她們懸浮在半空中,用一種看待神跡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個依舊保持著雲淡風輕姿態的男人背影。
淨化深淵的侵蝕?這本是她們花靈一族與生俱來的、需要付出巨大代價才能完成的使命。可在這個男人手中,卻變得如同呼吸般簡單,一個響指,便讓法則回歸了原樣。
這已經不是“強大”可以形容的了,這是一種她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更高層次的“權柄”。
“看吧,我就說很輕松。”只有派蒙,對此似乎已經有些見怪不怪,她得意地叉著腰,仿佛剛才出手的是她自己一樣。
一行人繼續前進,很快便來到了之前米希爾被困的那個洞窟的另一處出口。一扇巨大的、由灰色岩石構築的“灰門”擋住了去路。
“這個是‘灰門’?從另一條路進來的時候也遇到過呢。”派蒙好奇地戳了戳那堅硬的石門。
“雖然從結果來看,是沒什麼用處的東西…”斯露莎看著那扇門,語氣復雜地說道。她知道,這扇門本是米希爾用來抵御污穢的最後防線,可最終,她還是被污穢從內部攻破了。而那個男人,卻只是彈指一揮間,便解決了這一切。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她那份屬于花靈的驕傲,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穿過灰門,熟悉的、屬于甘露花海的柔和光芒再次映入眼簾。
“總算從里邊出來啦,已經可以看到萬種母樹了呢!”派蒙歡呼一聲,在空中興奮地轉了個圈。
“也可以看到‘焚真之天象’…”斯露莎抬起頭,望著那片依舊在流淌著污穢的天空,語氣重新變得凝重。
“頭頂的危機不解除實在沒辦法安心。”熒也皺起了眉頭,那道世界的傷痕,像一根刺,扎在每個人的心頭。
“嗯,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護送米希爾走完淨罪的巡禮路,好讓她快點恢復無罪之身重回同伴的身邊。”派蒙很快便將注意力拉了回來,她飛到米希爾身邊,充滿了同情地說道,“不然米希爾也太可憐啦,明明一直都在戰斗,現在受傷了卻不能回去…”
“滿身污穢還掙扎著求生,想要保全自己的家伙,就不該有‘謁頌主’來記錄她的事跡。”斯露莎的聲音再次變得冰冷,她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重新確立自己的權威,來對抗那個男人帶給她的巨大沖擊。
“斯露莎在說什麼呀!”派蒙立刻反駁道,“米希爾可是一直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呢,獨自戰斗了這麼久…這是很有勇氣的行為啊。我們當然應該記住她的付出,而且還應該多夸夸她!”
“人類才需要勇氣,吾輩花靈可不需要這種東西。”斯露莎固執地說道。
“斯露莎是正確的,”米希爾卻在此刻開口,贊同了斯露莎的說法,“吾輩花靈生來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也只為完成使命而生存。所以,也不需要被記住。”她頓了頓,抬起頭,用一種充滿了向往的、近乎于夢囈般的語氣,輕聲說道︰“不如說,被遺忘才是好事。”
“鎭?可是…”派蒙完全無法理解。
“倘若彼時無人再提起吾輩花靈的事跡,那一定是大地上的一切災厄都被洗淨的日子吧。”米希爾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聖潔的光輝,“因為再也沒有苦痛需要被銘記,所以也不必再稱頌犧牲了。那一定會是很好的日子。”
“米希爾…”派蒙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就連左鈺,在听到這番話時,也不由得對這位虛弱的花靈,生出了一絲由衷的敬意。這是一種何等博大而又溫柔的胸懷。她所追求的,並非是自身的榮耀,而是整個世界的安寧。她的願望,是讓自己和同伴們的“存在”本身,都變得不再有意義。
“那一天還遠得很呢。”斯露莎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她似乎被米希爾的話語觸動,但依舊嘴硬地說道,“至少,在我奉上犧牲熄滅‘焚真之天象’以前…”她猛地甩了甩頭,仿佛想將那些不該有的情緒都甩出去,“好了,與其在這里揮霍光陰,不如快點走完‘淨罪的巡禮路’吧。就不該讓這些鋪墊佔去太多時間…畢竟我才是頌詩的主角…我才是…”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連她自己都感覺到,那份所謂的“主角”光環,在米希爾那博大的願景和左鈺那深不可測的實力面前,是何等的黯淡無光。
米希爾看著她那副逞強的模樣,只是溫柔地笑了笑。她轉過頭,對著左鈺和熒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你們陪我走完困難的路,之後的路應該會平淡許多吧。你們還要與我同行嗎?”
“一起走吧。”熒毫不猶豫地說道,她伸出手,輕輕地扶住了米希爾那虛幻的身體,將一股純淨的生命力渡了過去。
“嗯,”米希爾感受著那份溫暖,點了點頭,“你們知道去哪里找我。”
當眾人再次踏入甘露花海的範圍時,那股充滿了生命與純淨氣息的柔和能量,如同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地拂去了他們身上沾染的、來自鋒刃林澤的最後一絲陰冷與不詳。派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空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仿佛連靈魂都被這聖潔的氛圍洗滌了一遍。
“回來了!我們終于回來了!”她歡呼著,繞著熒飛了一圈,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如釋重負的喜悅,“米希爾,這樣就算是走完了那條什麼‘淨罪的巡禮路’了吧?你身上那些‘沾染污穢’之類的問題,應該都解決了吧?不會再有別的花靈嫌棄你了吧?”
那身著深綠色羽衣的花靈,米希爾,此刻的狀態比之前好了許多。雖然身形依舊有些虛幻,但周身那層黯淡的光芒,在甘露花海純淨能量的滋養下,已經重新變得明亮起來。她對著派蒙微微頷首,聲音雖然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雨過天晴後的寧靜與平和。
“是的,‘淨罪的巡禮路’,的確走過了。”她的目光掃過熒,又在左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充滿了真誠的感激,“雖然並非全靠自己的力量,而是得到了諸位的幫助。但這條路,我終究是走完了。”
她深吸了一口花海中芬芳的空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愜意笑容︰“這里有好的風,好的水,能感受到好的能量在循環往復。在這里,我可以暫時不用憂心那些污穢的問題了。”
“比起那個到處都是紫色霧氣的深谷,確實還是這邊比較好!”派蒙深有同感地點著頭,她閉上眼楮,一臉陶醉地感受著,“怎麼說呢,有種‘淨化心靈’的感覺?”
“淨化…的確如此。”米希爾輕聲附和,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對這片家園的眷戀。
“嘿嘿,這麼看來,這次的任務比我們想象中要輕松很多呢。”派蒙得意地叉起了腰,仿佛這一切都是她的功勞,“現在,其他的花靈應該不會再因為什麼‘沾染污穢’之類的理由,拒絕接納米希爾了吧?米希爾也是,辛辛苦苦戰斗了這麼久,現在總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啦。”
熒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看著狀態明顯好轉的米希爾,輕聲說道︰“這樣一來,斯露莎和那頂‘花冠’的距離,也更近了一步。”
“對呀,真是個好結局呢!”派蒙高興得在空中轉了個圈,在她看來,幫助了同伴,又離任務目標更近一步,這簡直是完美的雙贏。
然而,一聲不合時宜的冷哼,卻打破了這份溫馨的氛圍。
“對米希爾這樣的家伙來說,或許算得上是好結局吧。”斯露莎不知何時飛到了眾人的前方,她背對著大家,用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復雜地凝視著遠方那棵正在與深淵抗爭的萬種母樹,“但這個結局,並不適合我。”
她的聲音里,重新帶上了那份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與高傲。
“我的結局,當然不會是這樣普通、平和……像白飄飄一樣沒份量的東西。”
“我才不是什麼沒份量的東西!”派蒙立刻氣鼓鼓地反駁,但她隨即又反應過來,不滿地跺了跺腳,“不…不對,我也不是很貪吃啦!你不要隨便給我起外號!”
斯露莎沒有理會她的抗議,自顧自地沉浸在對自身命運的宏大構想之中,她的聲音變得激昂,充滿了對一種悲壯美學的狂熱向往︰“我的結局,應該是更壯烈,更燦然的,就像神鳥‘西摩格’在最光輝的時刻,將自身化為無數純淨的靈光,滌蕩了大地之上所有的污穢…那才是值得被永遠傳頌的、真正的偉業!”
她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米希爾,那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與一種近乎于憐憫的審判︰“米希爾已經完成的,不過是回歸了她作為荊棘眷屬最基本的職責。而我將要去踐行的,是超越職責、升華使命的崇高犧牲。這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但世上只有一個西摩格,也只有一個斯露莎。”米希爾的語氣依舊平靜,她沒有被斯露莎的言語激怒,只是用一種充滿了悲憫的眼神看著自己這位偏執的同伴。
“沒必要效仿他者。”熒也在此刻開口,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她看向斯露莎,那雙清澈的金色眼眸中,充滿了認真與不解。
“一定有不用犧牲的辦法。”她再次強調,這是她行走于大地之上,所一直堅信的信條。
“我的‘謁頌主’,看來你不僅對西摩格的偉大一無所知,也太低看了吾輩花靈的悲願與決心呀。”斯露莎被接二連三地反駁,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她將矛頭直指熒,試圖用自己的理論來𥕜衛那份搖搖欲墜的驕傲,“哼,無智無識的家伙,淨說些不值得一顧的空話。我的決心已定,絕不輕易動搖。”
“唔…我還是搞不懂斯露莎,”派蒙飛到熒的身邊,小聲地向左鈺抱怨起來,“她為什麼要堅持一個人用犧牲的辦法來解決‘焚真之天象’呢?而且還對米希爾那麼冷淡,明明米希爾才是那個一直在前線戰斗的英雄啊…”
“因為現在看來,米希爾有功勞。”熒的目光掃過斯露莎,一語道破了問題的關鍵。
“因為斯露莎的偉業還沒有完成。”她接著補充道。
“鎭?熒的意思是,斯露莎還沒有立下功勞?”派蒙的小腦袋瓜飛速運轉起來,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唔…仔細想一想,米希爾確實一直都在努力保護這塊土地不受污染,為此還受了很重的傷,但是斯露莎卻…除了動動嘴皮子,好像什麼都沒做?”
“她應該也很焦急。”熒看著斯露莎那副色厲內荏的模樣,輕聲說道。
“我好像有點懂了!”派蒙感覺自己抓住了真相,她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一般,興奮地在空中飛來飛去,“斯露莎一定是擔心我們去夸獎米希爾之後,就不會再夸她了!所以她才要做出比米希爾更偉大的事情來證明自己!”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直接飛到了斯露莎的面前,用一種“我已經看穿了一切”的得意表情看著她。
“什麼嘛,原來是害怕自己的‘謁頌主’被米希爾搶走了啊。”
斯露莎被派蒙這番直白到近乎粗魯的剖析說得一愣,臉頰上瞬間泛起了一層可疑的紅暈,連扇動翅膀的頻率都亂了幾分。
“斯露莎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呀,”派蒙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窘迫,反而熱心地安慰起來,“我和熒可是很會夸獎人的,對吧?只要你做了了不起的事情,我們肯定會好好夸你的!”
她甚至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開始為未來的“頌詩”規劃起版面來。
“讓我想想…在斯露莎你念叨的那個什麼頌詩里邊,我們可以用四句來夸你,然後再用兩句來夸米希爾,這樣肯定大家就都高興了!嘿嘿。”
左鈺看著派蒙那一本正經分配贊美名額的可愛模樣,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緩緩走上前,那溫和的笑聲,讓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下來。
“派蒙,贊美,可不是用數量來衡量的。”他走到斯露莎的面前,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這個正因為窘迫而不知所措的小家伙,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而且,你也弄錯了一件事,斯露莎。你所說的‘功勞’,並非是讓你獲得贊美的資本,而是你履行職責後,自然而然產生的、被他人認可的‘結果’。”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一旁安靜聆听的米希爾,眼中充滿了欣賞與肯定。
“米希爾的功勞,不在于她擊退了多少魔物,淨化了多少污穢。而在于,她在這五百年的漫長時光里,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職責。她獨自一人,在最危險的前線,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她會受傷,會疲憊,會陷入絕境,但她從未想過退縮,也從未想過用一場華麗的‘犧牲’來逃避這份沉重的責任。”
“她所做的,是比任何一場壯烈的犧牲,都更加漫長、也更加偉大的‘守護’。這,才是她最大的功勞。”
左鈺的話語,如同一股清泉,洗滌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派蒙和熒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們似乎從一個全新的角度,重新認識了“英雄”這個詞的含義。
米希爾的眼中泛起了感動的淚光,她沒想到,自己這五百年不為人知的、充滿了痛苦與掙扎的堅守,竟然會被一個初次見面的異鄉人,理解得如此透徹。
唯有斯露莎,她怔怔地看著左鈺,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中,充滿了劇烈的掙扎。左鈺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中那扇名為“偏執”的牢門,讓她看到了門外那片更加廣闊的天地。但同時,這也意味著,她必須否定掉自己過去所堅信的一切。
“我…我才不是嫉妒她!”她猛地甩了甩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一句蒼白無力的反駁,“我只是…我只是認為,我的方法,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快途徑!長痛不如短痛,用一場徹底的犧牲,來換取永恆的安寧,這有什麼不對?!”
“那麼,我問你一個問題,斯露莎。”左鈺臉上的笑容不變,他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滿了生命與秩序法則的聖光之力在他掌心匯聚,最終凝聚成一朵散發著溫暖光芒的、栩栩如生的金色蓮花。
“這朵花,它從種子到綻放,需要汲取陽光雨露,需要經歷風吹雨打,這個過程,漫長而又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最終,它會盛開,會結出新的種子,將生命延續下去。”
他話鋒一轉,掌心中的金色蓮花瞬間枯萎,化作一捧閃亮的金色粉末,隨風而逝。
“而一場煙花,它從點燃到升空,再到瞬間的絢爛,整個過程,壯麗而又短暫。但當它熄滅之後,留下的,除了人們片刻的驚嘆,便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他看著斯露莎,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她靈魂的最深處。
“你告訴我,這朵花和這場煙花,哪一個,才更接近‘生命’的本質?哪一個,才更符合那位犧牲自己、化作萬種母樹、守護了此地五百年安寧的神明的‘悲願’?”
斯露莎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她呆呆地看著左鈺那空無一物的掌心,腦海中反復回響著那個問題。
花,還是煙花?
是選擇漫長而堅韌的守護,還是選擇一瞬間壯麗的毀滅?
答案,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當眾人再次踏入那片被柔和光芒籠罩的甘露花海時,即便是心性最堅韌的熒,也不由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此地的空氣中彌漫著純淨的、如同甘霖般的生命氣息,仿佛能洗滌靈魂深處沾染的每一絲塵埃與疲憊。那份寧靜與祥和,與鋒刃林澤的陰冷絕望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 呀,這不是斯露莎和她的‘謁頌主’嗎?”
一個柔和而又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從花海深處那朵巨大的蓮台上傳來。祖爾宛依舊保持著那副萬事不縈于心的淡然姿態,她緩緩睜開眼,那雙蘊含著數百年智慧的眼眸,平靜地落在歸來的眾人身上。
“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雖然這樣說不太禮貌,不過還真是超出我的預期了呢。”
斯露莎小小的身體在半空中微微一僵,隨即又立刻挺直了胸膛,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用一種充滿了炫耀意味的語氣,高聲宣布道︰“哼,不管是愚痴的米希爾,還是痴愚的拉沙魯,都已經由我親自解救並帶回到花海里來了。這下前輩總算也該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派蒙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她飛到熒的身邊,小聲地糾正道︰“唔…準確來說應該是我們一起解救的才對吧,熒也出了不少力呢。”
“哼,你還真是話多!”斯露莎立刻將矛頭轉向了派蒙,仿佛想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那份並不充足的底氣,“雖然想要破格也將你擢升為吾之‘謁頌主’,不過白飄飄這麼小氣的話,看來我得重新考慮了。”
“嗚啊…不對,誰想當那個什麼‘謁頌主’啦!”派蒙氣鼓鼓地在空中跺了跺腳。
斯露莎卻沒有理會她,反而自顧自地陷入了某種奇特的邏輯之中,她看向左鈺和熒,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雖然說起來有點奇怪,不過‘謁頌主’與我也可以說是同根並蒂,不分彼此。就像史詩里的英雄也會有不少的幫手,‘謁頌主’所立下的功業也可以算是吾之榮耀呢。當然,作為將要立下蓋世功業的花靈,是不可能做出搶人功勞的愚行的。吾之‘謁頌主’喲,你盡可將自己的功績記錄于頌歌之中,作為吾之偉業的陪襯與注腳吧!”
熒看著她那副過于投入的模樣,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過于投入了吧。”
“在這里就不要進行什麼奇怪的身份扮演了吧!”派蒙也跟著吐槽起來,她偷偷看了一眼蓮台上的祖爾宛,壓低了聲音,“雖然我和熒都已經習慣斯露莎說話的語氣了啦,不過祖爾宛正一副看笨蛋的眼神看著我們呢!”
“咳咳…無關的話題就到這里為止。”斯露莎被她們說得有些臉熱,連忙清了清嗓子,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總之按照之前所說,前輩總算可以把‘雙角的花冠’交給我了吧。”
祖爾宛看著她那副急切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輕笑。“雖然是這麼說,不過我可沒辦法把花冠交到你的手上啊。”
“喂!前輩該不會是想要出爾反爾吧?”斯露莎頓時急了,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呵呵,花冠乃是得到靈光認可的象征,怎麼可能能夠私相授受?”祖爾宛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她緩緩從蓮台上浮起,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掃過斯露莎,最終卻落在了左鈺的身上,仿佛接下來的話,也是說給他听的。
“在神鳥所化生的靈光百種中,唯有我們花靈擁有智性,因而才得以與母樹蘊藏的神識相溝通,獲得引導靈光的權能。但並非所有花靈都能擁有這般的權能。”她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屬于古老生命的、對法則的敬畏,“只有能夠繼承神鳥的願望,又擁有實現這一願望所需要的勇氣與擔當的花靈勇者,才能獲得包蘊智慧的花冠。”
左鈺微微頷首,平靜地接過了話頭,他的聲音溫和,卻仿佛蘊含著某種洞悉一切的真理︰“也就是說,花冠並非是一件器物,而是一種‘資格’的具現。它所尋找的,並非是一個渴望力量的繼承者,而是一個真正理解了力量背後所承載的責任,並願意為之付出的守護者。”
祖爾宛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深深地看了左鈺一眼,隨即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她重新將目光投向斯露莎,聲音變得莊重起來︰“和我一同祭禱那無往不勝的靈光吧,假如你已被靈光所認可的話,神明大人自然便會將花冠賜下。”
說罷,祖爾宛便閉上雙眼,開始念誦起一段古老而又充滿了生命韻律的頌文。那語言並非提瓦特通用語,卻仿佛能直接與靈魂產生共鳴。斯露莎見狀,也收起了所有的急躁與不安,她懸浮在祖爾宛的身旁,用清脆的聲音為其和聲。
一瞬間,整片甘露花海仿佛都活了過來。恍惚間如同有千鳥齊唱,百花共鳴。左鈺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純淨而又磅礡的生命能量,正從那棵作為神明聖體的萬種母樹中甦醒,它如同溫柔的潮汐,向著斯露莎奔涌而來。
熒和派蒙被眼前這神聖的一幕所震撼,她們看到無數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靈光從花海的各個角落飛起,如同歸巢的蜂群,匯聚到斯露莎的周圍,將她小小的身影徹底淹沒。
光芒散去,一個全新的斯露莎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的頭頂,一頂由純粹光輝與生命能量構築而成的、晶瑩剔透的雙角花冠,正靜靜地懸浮著,散發著柔和而又威嚴的光芒。她的身形似乎沒有變化,但整個人的氣息,卻變得沉靜而又強大,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中,少了幾分之前的浮躁,多了幾分屬于“勇者”的堅毅。
“沒想到花冠竟然是直接長出來的!”派蒙繞著煥然一新的斯露莎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驚奇。她戳了戳那頂看起來像是實體、卻又觸感虛無的花冠,嘖嘖稱奇,“雖然和想象中的不同,不過這下斯露莎總算是獲得‘雙角的花冠’了。”
熒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能感覺到,此刻的斯露莎,與之前那個只會叫囂著犧牲的小家伙,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看上去也比之前可靠了很多。”
“哈哈,這是當然,畢竟我可是命定的‘勇者’嘛!”斯露莎感受著體內涌動的、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喜悅與自信。她得意地叉起腰,習慣性地便想宣揚自己的偉業,“接下來我只需奉上犧牲熄滅‘焚真之天象’…”
“唔…雖然只要一開口就還是沒辦法讓人放心的樣子。”派蒙立刻小聲地吐槽道,剛剛升起的一點好感瞬間又消散了大半。“不過既然斯露莎已經獲得了花冠,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去找那個‘靈光絕唱’了吧。我記得那先朱那說過,要想進行那個什麼儀式的話,必須收集足夠的‘靈光絕唱’才行,然後就可以穿過那個黑淵…唔,也不知道他說的到底對不對…”
“是‘離渡之儀’。”祖爾宛糾正道,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凝重,“你說的那先朱那是矯論團的人嗎?沒想到還有人類記得這個儀式,我還以為相關的傳承早就斷絕了。當初我也曾與人類的勇士一起,通過‘離渡之儀’穿過黑淵,最終清除了侵染母樹的污穢。”
“哦哦,這樣看來那先朱那說的沒錯嘛!”派蒙高興地拍了拍手。
“但那時是由我親自引導靈光之力,才修復了鎮壓黑淵的封印。”祖爾宛的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後來,為了淨化地上的污穢,我才將聚集在此的靈光中最強大的那些融為五個‘靈光絕唱’。若只是依靠傳承儀式的典籍,矯論團的人應該不會知道‘靈光絕唱’的存在才對。”
左鈺听到這里,心中已是一片了然。那先朱那的知識來源,恐怕並非是那些殘缺的典籍,而是另有其人,一個對這片土地的秘密了如指掌,卻又心懷叵測的存在——愚人眾。他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入了眾人思緒的湖心︰“或許,並非是他從典籍中看到,而是有人‘告訴’了他。知識的傳承,有時並不需要紙筆,只需要一個足夠誘人的目標,和一個恰到時機的耳語。”
“不過那先朱那不是很喜歡研究各種文獻嗎,也許是從哪本祖爾宛也不知道的文獻里看到的也說不定吧?”派蒙依舊天真地猜測著。
“那樣的話就更可疑了吧,”祖爾宛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據我所知,對‘靈光絕唱’如此感興趣的家伙可是另有其人…不過無妨,有你們在的話,這點小事想來也沒有什麼妨礙。”她似乎對左鈺的實力有著一種莫名的信任。她看向剛剛獲得新力量的斯露莎,繼續說道︰“本來斯露莎剛剛得到花冠,還無從聚集足夠的靈光之力。現在要舉行‘離渡之儀’的話,確實要借助‘靈光絕唱’的力量。”
“當初驅散了那些進攻花海的魔物之後,‘靈光絕唱’便散落于大地各處。唯有其中一個,我將之藏于花海的‘淨覺湖’的湖水之下,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斯露莎既然已經獲得了觸踫‘靈光絕唱’的權能,你們可以先去將這一個取出來。至于剩下的四個就得拜托你們去尋回了,你們可要好好保管,可別讓‘靈光絕唱’落到可疑的人手中。”她最後叮囑道,目光再次落在了左鈺身上,“路上也得麻煩你們照看斯露莎了,雖說獲得了靈光的認可,不過成為‘勇者’的條件里可沒有包括聰慧這一條。”
一行人告別了祖爾宛,向著她所指引的“淨覺湖”飛去。那是一片隱藏在花海最深處的、如同藍寶石般澄澈的湖泊,湖水散發著純淨的生命氣息,仿佛是萬種母樹流下的眼淚。
當眾人來到湖邊時,隨著斯露莎頭頂花冠的光芒與湖水產生共鳴,湖心處的水面開始劇烈地翻涌起來。
“哇!好像有個奇怪的東西從湖里頭冒出來了。”派蒙指著湖心,發出一聲驚呼。
只見一個通體散發著柔和白光、比之前見過的任何靈光都要大上數倍的、如同漂浮水母般的可愛生命體,緩緩地從湖中升起。它歡快地在空中盤旋,親昵地蹭了蹭斯露莎的臉頰,似乎在為同伴的成長而感到喜悅。
“這個就是‘靈光絕唱’嗎?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嘛!”派蒙好奇地繞著它飛了一圈,“雖然確實是比我們之前見過的靈光要大多了啦,不如就叫它大靈光好了。不過這麼可愛的東西,居然能夠清除污穢這麼厲害。”
熒看著那活潑可愛的大靈光,又看了看身旁雖然努力板著臉、卻依舊掩飾不住喜悅的斯露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她輕聲說道︰“就跟斯露莎一樣嘛。”
“這邊也有個厲害的可愛家伙。”
斯露莎被熒這突如其來的直球夸贊說得一愣,臉頰上瞬間飛起兩抹紅霞。她有些語無倫次地揮舞著翅膀,試圖用強硬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害羞︰“雖然很不中听,不過…姑且當作你是在贊頌我的威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