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哈夫丹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用血肉之軀死死壓制著那座即將爆發出毀滅沖擊的邪惡裝置,戴因斯雷布那雙深邃的藍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清晰的、名為“恐慌”的情緒。他下意識地向前踏出一步,聲音中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你這樣的話會…”
那被黑甲包裹的深淵司鐸發出一陣狂妄而又刺耳的尖笑,黑色的能量在他周身瘋狂涌動,他根本不在乎一個即將消亡的靈魂,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礙事的東西!給我閃開…”
然而,戴因斯雷布卻猛地轉過頭,用一種混合了無盡嘲弄與決絕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深淵司鐸。
“你在看哪里?機會難得,你總算能除掉我了,不是嗎?”
“……戴因斯雷布!”深淵司鐸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挑釁後的滔天怒火。
“干掉他,關閉那個裝置!”戴因斯雷布對熒發出了最後的指令,他已然做好了與哈夫丹一同迎接終結的準備,只要能在此之前,將這個深淵的走狗一同拖入地獄。
然而,一道身影卻比所有人的反應都更快。
左鈺沒有理會那叫囂著的深淵司鐸,他的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沖到了那不斷噴涌著污穢能量的池水中央。他沒有絲毫猶豫,一把將那死死趴在裝置之上、身體已經開始被能量侵蝕得發出焦糊味的哈夫丹推開,動作粗暴卻又精準。
幾乎就在哈夫丹被推開的同一時間,一道純淨而溫暖的、由無數金色符文構成的神聖護盾,瞬間籠罩了哈夫丹搖搖欲墜的身軀,將那些足以侵蝕靈魂的詛咒能量徹底隔絕在外。
緊接著,左鈺看都未看那深淵司鐸一眼,他伸出右手,對著那座如同沸騰毒泉般的池水與裝置,五指猛然張開。
“嗡——”
一股無形而又磅礡的、充滿了混沌與創造氣息的猩紅色能量,自他掌心轟然爆發。那能量並非純粹的火焰或寒冰,而是一種更加本源的、足以扭曲現實的力量。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化作一個半透明的、流轉著無數猩紅符文的巨大罩子,如同倒扣的碗,將整個池水與那瘋狂運轉的裝置,嚴絲合縫地包裹了起來。
那足以將鋼鐵都瞬間汽化的恐怖沖擊,在撞擊到猩紅色罩子的內壁時,竟如同投入無盡深海的石子,只泛起一陣陣微不足道的漣漪,便被徹底吸收、隔絕,再也無法泄露出一絲一毫。
戰局在這一瞬間,被徹底逆轉。
接下來的戰斗,已經不能稱之為戰斗,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碾壓。失去了裝置的能量支援,又面對著一個擁有牛符咒力量、一力降十會的熒,一個身法詭異步伐致命的戴因斯雷布,以及一個從始至終都未曾真正出手、只是站在那里便散發著令人窒息壓迫感的左鈺,那名深淵司鐸甚至連一句完整的咒語都沒能念完,便被戴因斯雷布那飽含了五百年怒火的無形之刃,徹底撕成了碎片,化作黑色的塵埃消散。
戰斗結束了,那座被猩紅色罩子籠罩的裝置,也因為失去了深淵司的操控而漸漸平息下來,只是依舊散發著令人不安的微光。
“怎麼辦,把那個深淵司鐸解決了,那個裝置就這麼扣住嗎…”派蒙心有余悸地從熒的身後探出頭來,她繞著那猩紅色的罩子飛了一圈,依舊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她隨即又看向一旁被聖光護盾包裹、一動不動的哈夫丹,小臉上寫滿了擔憂,“哈夫丹他怎麼樣?”
“不用擔心,現在沖擊已經暫時消失了,接觸裝置才是當務之急。”左鈺平靜地說道,他的目光掃過房間四周,那幾扇依舊在幽幽旋轉著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深淵傳送門。
戴因斯雷布的目光也隨之投了過去,他強行壓下心中對哈夫丹安危的擔憂,恢復了身為指揮官的冷靜。“看到周圍那些光線和傳送門了嗎?他們一定把能源裝置分散安置在別處了,過去確認情況,要快!”
“是要穿過那些深淵的傳送門嗎…”派蒙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抗拒和恐懼,但看到熒和左鈺那堅定的眼神,她還是鼓起勇氣,跟了上去,“喂等等我!”
第一扇傳送門之後,是一片扭曲的空間。這里的天空是詭異的暗紫色,地面上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液體。幾只丘丘人正被禁錮在能量的枷鎖之中,它們的身體痛苦地抽搐著,口中發出不成調的、充滿了無盡悲傷的嗚咽。
“那些丘丘人看起來真的很痛苦…啊!”派蒙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難道說,現在的戴因也在忍受這樣的痛苦嗎?”
“不必介意。”戴因斯雷布的聲音冰冷得如同這片空間的岩石,“哈夫丹他們所承受的苦痛遠勝于我。抓緊時間!”
左鈺沒有多言,他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團閃耀著奧術光輝的紫色能量箭矢凝聚成型,隨著他指尖輕彈,一道紫色的流光劃破長空,如同長了眼楮一般,精準無比地命中了那座作為能源核心的黑色水晶。水晶應聲而碎,禁錮著丘丘人的枷鎖也隨之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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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扇門後,是一片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廢墟。這里的詛咒氣息更加濃郁,甚至已經開始影響人的心智。熒的眉頭微微蹙起,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快點破壞這些裝置,結束丘丘人們的痛苦吧!”派蒙焦急地催促道。
這一次,左鈺伸出了左手,他低聲吟誦著幾個古老而又神聖的音節。一圈柔和的、金色的光環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那些燃燒著的黑色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紛紛熄滅,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詛咒氣息也被瞬間淨化一空。他對著遠處的能源裝置遙遙一指,一道熾熱的聖光射線呼嘯而出,將其徹底蒸發。
第三處與第四處的能源裝置,都被一些被詛咒力量強化過的黑蛇騎士守護著。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靠近眾人,便被左鈺隨手施放的“障礙重重”與“暴風雪”組合法術,牢牢地控制在原地,動彈不得,最終被熒和戴因斯雷布輕松解決。
當最後一處能源裝置被破壞,四周所有的深淵傳送門都如同失去了能量的燈泡,瞬間熄滅,整個空間都暗了下來。
“四周都暗下來了,我們回去中央的房間看看吧?”派蒙提議道。
眾人回到中央大廳,左鈺隨手一揮,那覆蓋在池水與裝置之上的猩紅色罩子便化作點點紅光,消散在空氣中。果然,那座曾經散發著恐怖威壓的裝置,此刻已經徹底熄火,變成了一堆冰冷的鋼鐵。
“燒灼感消失了…”戴因斯雷布閉上眼,感受著自己體內那糾纏了五百年的詛咒,在這一刻,似乎真的減輕了些許,雖然微不足道,卻也讓他那早已麻木的靈魂,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安寧。
“我們成功阻止了深淵的計劃嗎?”派蒙開心地在空中轉了個圈。
然而,熒的目光卻落在了那個依舊被聖光護盾包裹著的、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上。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忍與悲傷。
“只是哈夫丹…”
“他似乎沒有生命的氣息了。”
戴因斯雷布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快步上前,沉默地蹲在哈夫丹身邊。
“……”
“我再確認一下。”他的聲音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戴因他…其實很難過吧?”派蒙飛到熒的身邊,小聲地說道,“昔日的戰友,以這樣的形式再會…”
“喂喂,你們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啊,”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打破了這沉重的氣氛,“有我在,哈夫丹不會有事兒的。”
戴因斯雷布的動作一頓,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藍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混雜著震驚與不可思議的表情。
“……”
“……你要怎麼做?難道是…”他想到了之前那滴淨化了丘丘人的神奇液體,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沒錯,看好吧。”左鈺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走上前,示意戴因斯雷布退後。他先是揮手撤掉了那層聖光護盾,然後,他伸出手,輕輕地,摘下了哈夫丹那覆蓋了五百年的、早已與血肉粘連的頭盔。
當哈夫丹的面容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張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的臉。猙獰、扭曲,皮膚如同干涸的河床般龜裂,五官早已融化、錯位,形成了一種超越了生物學常理的、令人作嘔的恐怖形態。那已經不是屬于“人”的臉,而是詛咒本身最直觀、最殘酷的具現化。
左鈺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被詛咒扭曲到極致的面容。當初在游戲中,這些畫面都被巧妙地規避了。饒是他心性早已堅如磐石,在看到這一幕時,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熒更是直接被這恐怖的景象震得後退了半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而派蒙,則早已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叫,捂住眼楮,死死地躲在了熒的身後,再也不敢看上一眼。
只有戴因斯雷布,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切。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雙悄然握緊的、戴著手套的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內心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與憤怒。
左鈺沒有再感慨,他從系統空間中取出那個水晶小瓶,瓶中的聖水依舊散發著柔和而聖潔的光輝。他伸出手指,一滴晶瑩剔透的聖水在他指尖凝聚,隨即,他俯下身,將這滴承載著奇跡的液體,輕輕地,滴在了哈夫丹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嘴”的部位。
聖水的力量,就是如此的蠻橫,如此的不講道理。無論是普通的丘丘人,還是哈夫丹這樣被詛咒侵蝕了五百年的強大騎士,一滴下去,所有詛咒,煙消雲散。
在眾人那混雜著震驚、恐懼與期待的注視下,奇跡,發生了。
一層層灰黑色的、如同實質般的、充滿了不祥與污穢氣息的詛咒霧氣,開始從哈夫丹的體內被強行剝離出來。那霧氣中仿佛有無數張扭曲痛苦的人臉在哀嚎,在掙扎。
哈夫丹那扭曲的面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重塑。龜裂的皮膚變得平整,錯位的五官回歸原位,猙獰的輪廓恢復了人類應有的英挺與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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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張不可名狀的、恐怖的臉,便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雖然蒼白憔悴,卻依舊能看出當年英武不凡的、屬于坎瑞亞騎士的堅毅面龐。
哪怕熒、派蒙和戴因斯雷布已經親眼見證過這淨化的一幕,但當這神跡再次發生在一位他們“認識”的、強大的騎士身上時,那份震撼,依舊讓他們感到靈魂都在戰栗。
看著詛咒被解除,但依舊因為長達五百年的身心折磨和剛才的沖擊而昏迷不醒的哈夫丹,左鈺再次抬起了手。
一團柔和的、溫暖的金色光芒將哈夫丹的身體籠罩,他那因為詛咒而千瘡百孔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生機。
就在眾人以為一切已經結束,松了一口氣,打算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時,地上的哈夫丹,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他有些迷茫地看著四周,當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個身披黑色斗篷、有著一頭燦爛金發的身影上時,他那雙恢復了清明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愧疚。他掙扎著,從地上一躍而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單膝跪地,向著戴因斯雷布,行了一個標準的坎瑞亞騎士禮。
“抱歉,「末光之劍」戴因斯雷布大人,”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無盡的悔恨,“那時…我辜負了您,沒能守護好國民。”
戴因斯雷布看著眼前這位失而復得的忠誠下屬,他走上前,雙手將他扶起。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無比珍貴的笑容。
“不,這五百年間,你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他看著哈夫丹,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無數在詛咒中消亡的同胞,聲音無比鄭重。
“直到今天,你們仍是我的榮耀。”
“坎瑞亞沒有亡國,是嗎?”哈夫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畢竟您還站在這里。”
“嗯。”戴因斯雷布重重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這句肯定的回答,這位勇敢的騎士,那支撐了他五百年的、最後的執念,終于得以放下。他釋然地笑了。
“所以…也不需要復國。”戴因斯雷布看著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說完,他張開雙臂,將這位忠誠的戰友,緊緊地,擁入懷中。這個擁抱,跨越了五百年的時光,承載了太多的痛苦與思念。
“哈夫丹你回復啦!!!”派蒙的歡呼聲打破了這感人的一幕,她開心地在哈夫丹身邊飛來飛去。
哈夫丹看著左鈺、熒和派蒙,臉上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他完全不認識這幾位。戴因斯雷布隨即向他簡單介紹了一下三人,以及剛才發生的一切。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戴因斯雷布決定帶著哈夫丹離開這里。
離開前,他看向熒和左鈺,神情恢復了往日的凝重。“這里匯聚著不止一種詭異力量。無論見到了什麼都不奇怪。不過,如果你們想繼續前往深處探索,就要小心了。”
他話音剛落,便不受控制地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咳嗽。
“咳咳…”
“嗯,我們會小心的。”派蒙關切地看著他,“鎭對了,戴因你們難道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剛才那台裝置同樣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創傷,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恢復。”戴因斯雷布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
“原來如此…不對,我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你一直是在硬撐而已!”派蒙叉著腰,一臉“我看穿你了”的表情,“也該休息了,戴因…比如說,給自己放個假什麼的!”
左鈺看著他那副故作堅強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再次從懷中(實為系統空間)掏出了一件東西,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刻著駿馬圖案的八角石牌。
他走到戴因斯雷布面前,不等對方反應,便將那塊馬符咒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一股純淨的、充滿了生命活力的治愈能量,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涌入戴因斯雷布的體內。那些因為裝置沖擊而受損的內髒,那些因為強行壓制詛咒而留下的暗傷,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被徹底撫平,完好如初。戴因斯雷布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的身體,瞬間變得無比輕盈,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自己還未被詛咒侵蝕時的巔峰狀態。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對著左鈺,吐出了兩個字。
“謝謝。”
“至于放假?”他重復著派蒙的提議,隨即又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不是該出現在我身上的詞語。我還有重要的事。「命運的織機」計劃還在進行。我甚至懷疑,這里的增幅裝置也跟那個計劃有關。”
熒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我也會留意。”
她看著戴因斯雷布,眼神堅定“等下次見面,我會再和你好好聊聊。”
“感謝你的體諒,「雇主」。”戴因斯雷布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意味深長的、復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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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下次見面時,你不會站在「那邊」。”
說完,他便與哈夫丹一起,轉身走向了那幽深的黑暗,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喂,戴因他是不是有點記仇呀,最後才那麼說…”派蒙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小聲地抱怨道。
她隨即又飛到熒的身邊,用一種充滿希望的語氣說道“雖然還是沒能再一次見到你的哥哥,但也算是了解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吧?只要繼續旅行,你們總會相遇,然後和好如初的,對吧?”
“哦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還記得我們一開始是為了調查丘丘人們的詭異行蹤才過來的嗎?這下應該可以找那位礦工大哥報告了吧,只是…好像有點不知道怎麼說,這里發生的事對普通人來說有些太過復雜了吧!”
“總之,別把那份委托給忘了就行。”她拍了拍胸口,仿佛在提醒自己。
當三人再度踏上層岩巨淵的表層,那股熟悉的、裹挾著沙塵與陽光的灼熱空氣,讓熒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地下那座倒懸的城市、哈夫丹最後的擁抱、戴因斯雷布那沉重的宿命,都隨著幽深礦道的遠去,被暫時封存進了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