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資籌備階段,傅友德禮遇賢士,這些人提供了諸多瑣碎乃至離奇的建議。對于私人船隊或許會猶豫,但對傅友德這位有整個大明為後盾的老將而言,他的態度是︰凡言有用,皆予采納。
老文書配合傅友德,將一眾有經驗之人匯聚一堂,旨在記錄、總結他們傳授的種種經驗,每日呈報于傅友德案前。此乃傅友德自我設定的學習任務,他不願對一切茫然無知。
與此同時,籌備人員物資之余,還備有諸多商品。此番無需他人協助,因將作監積壓著眾多瑕疵物件,棄之可惜,售之無門,非皇家專供,無違例之處,只因種種緣由留下瑕疵。朱元璋慷慨地將這些庫存轉予傅友德,而傅友德欣然接受。
雖非商賈出身,但傅友德歷經戰陣,深知交易之道。他深信,無論對方喜好與否,關鍵時刻總能迫使對方給出一個公道的價錢,對此他頗有心得。
傅友德一行悄然啟程,應天府眾人渾然不知,大明洪武年間首支官方海貿船隊已揚帆遠航。此番順利成行,多虧大明水軍基礎猶存,否則船只難以湊齊。
傅友德自老海員處獲取充足信息,加之朱元璋賜予的地圖,信心倍增。他視此行並無難處,計劃先搶佔一地,既便于日後停靠休整,又利于交易,畢竟在自己的地盤上交易,無人能征稅。
作為一名資深軍人,傅友德唯有躺在自己的營地,那塊屬于他的土地上,方能感到心安。
王都的繁華,他毫不在意。
傅友德正是憑借著這份謹慎,才得以存活至今。
望著遼闊的海面,傅友德心中涌起豪情萬丈。
盡管他尚未完全洞悉朱元璋的全盤計劃,但他清楚,至少在海軍建設上,他已遙遙領先。
未來若勢力壯大,他人皆需在他的麾下虛心求教。
而且,開拓了這片海域後,他也有了更多機會獲取軍功。
這讓他怎能不心滿意足!
正當傅友德滿懷信心地踏上征途時,毛驤悄悄靠近朱元璋,低聲稟報︰“皇爺,傅大將軍近日已率軍出征!”
朱元璋聞言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哦,是他讓傅惟學率軍出海探險的。
然而,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沒再多想。
畢竟,經過幾日,當初被胡大老爺煽動起的熱情,已漸漸平息。
在親眼見到胡大老爺口中的金山銀海之前,朱元璋對海上貿易始終保持著淡漠的態度。
既然傅友德已經出征,那便等待結果便是。
到時候再根據情況決定是否繼續。
至于傅友德的安全?
傅惟學是經驗豐富的老將,率領三千精兵,豈會在異族土著面前吃虧?
若真遭遇不可抗拒的天災,那也是命中注定,無可奈何。
因此,只需靜待傅惟學凱旋即可!
胡大老爺成功說服朱元璋派遣傅友德出征,為此得意了許久。
他並未自作聰明地插手干預,與傅友德之間,憑借無言的默契,未曾有過一次聯絡。
盡管他們都是國家的開國元勛,傅友德更是心知肚明,此次的“推手”正是胡大老爺。
然而,他們非但沒有會面,甚至未曾有過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兩人都不愚鈍,看似無交集,實則心意相通。
有些風險,嘗試一下無妨,只要命硬,自能度過;但有些事,看似無害,一旦涉足,或許很快就會大禍臨頭。
胡大老爺與傅大將軍皆是極為聰慧之人,對朱元璋的性格了如指掌。
因此,在胡大老爺促使朱元璋將傅友德及三千將士派往前線後,他便悄然隱匿于幕後觀察。
雖然他未親臨碼頭,也未直接參與相關事務,但對于傅友德準備的物資種類與數量,他卻了如指掌。
這一切信息的來源,自然是胡府的錦衣衛首領胡義。
胡管家在應天府內已是聲名顯赫的人物,盡管他的權勢多源于依附權貴,但他的手腕足夠,善于交際,使得他消息靈通,面子頗大。
作為少數能自由進出東宮的下人,他的地位尤為特殊。
其他府邸的下人,無論是國公府還是藩王府的,進入皇宮豈能不搜身盤查?
但胡義卻是個例外,因為他時常為自家“長輩”送去滋補膳食,這些食物,他從不假手于人。
他的謹慎得到了朱元璋與朱標的認可。
顯然,父子倆深信胡府的大管家不會對自家堂親不利。
這份資歷,讓胡管家的名聲更加顯赫。
憑此資歷,他只需每日到碼頭走走,宴請他人,小酌幾杯,或隨手贈送些小禮物。
他便能將消息探听得一清二楚。
這其中,也有傅友德默契配合的原因。
畢竟,依照傅友德往日的規矩,刺探軍情者,必先斬後問。
傅友德心知肚明,是誰在探查這些情報。
同時,他也清楚,胡大老爺平日里絕不會輕易聯絡。
一旦聯絡,便意味著事情出了大亂子。
好在,直至他啟程那日,僅胡義這位大管家默默地在碼頭送上了一瓶酒。
傅友德離開後,胡大老爺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府中的姬妾們,麻將技藝已超越了他。
玩起特殊的麻將游戲,他有時甚至被她們聯手算計。
導致幾次麻將結束時,他只能憤怒地將麻將從桌上扔到床上。
他秉持的原則就是絕不能輸。
此外,他還沉迷于如詩、宛如日益精湛的技藝中。
自胡大老爺在如詩和宛如那里表現出對嗨絲和白絲的痴迷後。
這兩位不缺錢的女子,憑借見識廣博和繡娘們的巧手,不斷推出新品。
讓胡大老爺欣喜若狂。
每次前去,都能收獲驚喜。
而且,瀟湘館的游船他也未曾錯過。
在那搖曳不定的水面銀綢之下,胡大老爺對這份玩樂仍未生膩。
就在這荒誕不經、放縱無度卻又引人入勝的日子里,胡仁彬突然尋至胡大老爺面前。
“爹,安慶有孕了!”
胡大老爺初聞此言,一時愕然,或許因昨夜飲酒過量,又或一時失言,竟脫口而出︰
“是你的?”
胡仁彬一臉無奈望向父親。
胡大老爺意識到自己失言,難得地向這不肖子道歉。這話實在有些過火。
胡仁彬無奈,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還是個如魔王般的存在。
胡大老爺望著胡仁彬,心中五味雜陳。
“好事啊!”
“確實是好事!”
“只是,這般糊里糊涂的,咱們竟要做爺爺了!”
“娘的,怎麼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胡仁彬聞听父親這番感慨,也不禁長嘆。
“爹,別說你了,我自己也還沒適應呢。”
“總覺得自己才剛長大,這就要當爹了?”
“太突然了!”
見胡仁彬這般迷茫,胡大老爺難得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你呀!”
“走吧,去看看安慶!”
“以後,你得擔起責任了,因為你也是父親了!”
言罷,不顧胡仁彬反應,自顧自地走在前方。
安慶仍在胡仁彬的小院里。
幾月間,遠離宮中繁文縟節與精細膳食的胡府,公主安慶的容顏竟添了幾分豐腴。
胡大老爺對此卻持贊許態度,隨後囑咐安慶安心養胎,並命令下人悉心照料,更是在胡仁彬面前,細說諸多注意事項。
至少在為人父的職責上,胡大老爺已竭盡全力。
安慶見公公如此體貼,心中頗為喜悅。
胡府之中,壓力驟減,公公性格開朗且平易近人,無需每日晨昏定省、小心伺候;
府中美食琳瑯滿目,從菜肴、點心到飲品、藥膳乃至主食,無一不精致多樣。
此刻,安慶終能理解嫂子為何總念念不忘娘家美食。
她的日子,因而過得頗為愜意。
同樣心情愉悅的,還有宮中的朱元璋與馬皇後。
身為父母,女兒即將為人母,他們的喜悅與關切溢于言表。
尤其是馬皇後,心系女兒,當即決定出宮探望。
至于朱元璋,則是一副隨性的模樣。
皇後出行,自是不能草率。
朱元璋雖時常口頭上強調規矩,實則自己最為隨性,時常身著粗布衣裳,微服私訪于應天府街頭。
然而,他能如此,皇後卻不能。
畢竟,馬皇後更為注重顏面。
即便經過極度精簡,仍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前導的大漢將軍暫且不提。
他們表面看似普通的儀仗隊員,似乎只需身高長相達標即可入選。
然而,內行人深知其中奧秘,無不驚嘆。
大漢將軍的選拔僅限于勛貴之後。
若無爵位,即便你身高、相貌、武藝皆出眾,也無參選資格。
不僅如此,還要求身形高大魁梧、武藝超群、精通宮中禮儀。
這群人,雖名為儀仗,實為高級儀仗,既能彰顯威嚴,又能震懾眾人。
百余名大漢將軍手持金瓜、金斧等兵器開道,隨後是持傘蓋的內侍。
接著是提宮燈的宮女與皇後的鳳輦。
再加上負責安全的錦衣衛與禁軍。
數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長龍般直奔胡府。
胡大老爺早已得知消息,身著斗牛服,大開中門恭候。
盡管胡大老爺暫無官職,但他的斗牛服仍具威嚴。
官員遇見他,自稱下官,絕非虛禮。
“臣胡惟庸、胡仁彬拜見皇後!”
安慶公主因孕在身,無法出門迎接。
胡家父子作為正經主子,自然出面迎客。
馬皇後其實並不願如此鋪張,但此乃規矩。
于是,她步下鳳輦,聞聲緊步上前,親挽胡大老爺之手。
“惟庸,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別說以往常來家中用餐之時,即便是入宮,你也未曾這般拘禮。”
胡大老爺聞言大笑,不顧周圍宮女、內侍及大漢將軍們的神色,挺直腰板,笑容滿面地回應。
“嘿,不過是按例先客套一番罷了!”
“如今進了家門,便是嫂子走親戚,那些規矩自可免去!”
“來,嫂子,請進門,咱們先依例逛逛,隨後你再與安慶她們母子好好敘談。”
馬皇後含笑點頭,依舊挽著胡大老爺的胳膊,步入胡府大門。
胡大老爺這一聲“嫂子”,已讓馬皇後心滿意足。
想當年,朱元璋尚為吳王時,胡惟庸等人常至吳王府赴宴。
那時,他們都喚王妃為嫂子。
這也是他們這些開國功臣與眾不同的地方,與朱元璋夫婦情誼深厚。
因此,胡大老爺與馬皇後挽手同行,毫無顧忌。
因胡府缺少女主人,此乃馬皇後首次造訪。
她對女兒如今所處的胡府頗感好奇。
入門便見一座大影壁,其上字跡乃朱元璋所書。
馬皇後自然識得夫君筆跡。
“惟庸,這是重八何時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