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那“篤篤”聲持續了許久,頻率越來越快,顯示著她的煩躁指數正在飆升。
她面前的屏幕上,復雜的分子動力學模擬軟件界面卡在一個報錯窗口,紅色的警示框格外刺眼。
她嘗試了幾次不同的參數組合,結果都石沉大海。
她泄氣般地往後一靠,抓了抓高馬尾,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只有離得近才能听到的哀嘆,像只被難題困住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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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現在。
雲芝宇合上自己的書,動作自然得像是剛好要去洗手間。
他站起身,目不斜視地從她桌旁走過,腳步平穩。
眼角的余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屏幕上那個報錯代碼——一個他曾在某本參考書的犄角旮旯里見過的、關于邊界條件設定的常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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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停留,徑直走過。
但在經過她身後兩步遠時,他的腳步極其自然地頓了一下,仿佛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她的屏幕。
隨即,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好心地提醒,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試試把lj勢的截斷半徑參數從12n調整到15n?系統可能默認值對你這體系偏小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雲芝宇沒有回頭,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但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耳朵捕捉著身後可能傳來的任何一絲聲響。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隨即,是鍵盤被快速敲擊的聲音。
清脆、急促,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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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自習室門口,才裝作不經意地回頭望去。
只見時遐思整個人幾乎趴在了屏幕上,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臉上緊鎖的眉頭早已舒展開,取而代之的是專注的明亮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
屏幕上,紅色的報錯窗口消失了,代表分子軌跡的彩色線條重新流暢地運行起來。
“哇——!”
一聲短促而真實的驚呼,帶著毫不掩飾的雀躍,從她唇邊溢出。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自習室,瞬間就捕捉到了還站在門口、正“恰好”回頭的雲芝宇。
她的眼楮亮得驚人,像盛滿了碎鑽,直直地看向他,臉上綻開一個極其燦爛、毫無保留的笑容,帶著一種純粹的、發自內心的贊嘆和……崇拜?
“小學弟!”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自習室里格外清晰,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和驚奇,“你……你怎麼知道的?!太神了!簡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句“救命恩人”帶著夸張的戲劇效果,但她眼中的光芒卻無比真誠。
她甚至激動地站起身,朝他這邊走了兩步,像是要過來當面表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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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芝宇站在原地,臉上努力維持著一貫的平靜,只有耳根悄然爬上的緋紅泄露了內心的洶涌。
他看著她驚喜雀躍的模樣,看著她亮晶晶的眼楮里毫不掩飾的欣賞,胸腔里那顆心,像是被泡進了溫熱的蜂蜜里,又甜又脹,還帶著一種隱秘的、被太陽照耀到的眩暈感。
“踫巧……之前遇到過類似的問題。”
他聲音平穩地回答,甚至刻意帶上了一點雲淡風輕,仿佛只是舉手之勞。
他不敢再看她那雙過于明亮的眼楮,怕自己會沉溺其中,也怕臉上那點強裝的鎮定會徹底崩盤。
他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要去洗手間,便轉身快步離開了自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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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在身後合上,隔絕了那道灼熱的目光。
走廊里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臉上的熱度。
他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揚起,最終形成一個清晰而真實的、帶著少年意氣的弧度。
“哇,小學弟你好厲害!”
那句話,像帶著魔力,在他耳邊反復回響。
那份屬于她的、帶著點崇拜的驚喜,像最甜美的養料,瘋狂澆灌著他心底那份名為悸動的藤蔓。
藤蔓肆意生長,纏繞著那個“大三歲”的距離,纏繞著她實驗室里的沉靜、辯論場上的鋒芒、跑道上的矯健、奶茶店里的笑容,以及此刻自習室里閃閃發亮的眼楮。
那道無形的鴻溝,似乎在這一刻,被他的“踫巧”和她的“哇”輕輕撬動了一下,裂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縫隙里透出的光,溫暖而誘人。
雲芝宇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滿足于只是遠遠地“看看”了。
那簇心火,正以燎原之勢,催促著他,去靠近,去觸踫,去……真正地走進那陣名為時遐思的風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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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深秋的寒意,已有了明確的稜角。
梧桐樹的葉子落了大半,嶙峋的枝椏刺向灰白的天空。
雲芝宇走在從教學樓回西區宿舍的路上,冷風灌進衣領,他卻渾然不覺。手機在褲兜里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屏幕亮起,一條來自體育部的新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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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大生科院短跑隊通知】
雲芝宇同學
恭喜你通過選拔,正式成為生科院短跑隊隊員。
首次訓練定于本周五下午16:00,西區田徑場。
請準時參加,自備釘鞋。
生科院學生會體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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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簡潔冰冷,公事公辦。
雲芝宇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西區田徑場”那幾個字上。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劃過,沒有停留,直接按滅了屏幕。
沒有預想中的雀躍或猶豫。
那份通知,像一枚早已預料到的鑰匙,精準地落入了鎖孔。
他抬起頭,視線穿過光禿的梧桐枝椏,望向西區田徑場的方向。
那里,有紅色的塑膠跑道,有奔跑的風聲,還有……那個在清冷專注與爽朗笑鬧間自如切換的身影。
決定了。
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無數個自習室里的悄然凝視、圖書館台階下的本能相護、奶茶店燈光下的並肩、路燈下被點破心事的滾燙……這些碎片堆疊起來,指向的唯一方向。
他不再滿足于做一個安靜的“觀察員”,一個等待“踫巧”機會的“路過者”。
他要去那個屬于她的跑道。
他要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感受那份真實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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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西區田徑場。
冬日的陽光吝嗇地灑下一點稀薄的暖意,空氣清冽干燥,帶著橡膠跑道特有的氣味。
冷風刮過空曠的場地,發出低沉的嗚咽。
雲芝宇換上運動服和嶄新的釘鞋,提前到了場地。
場邊已經聚集了不少隊員,穿著統一的深藍色隊服,正在做著熱身活動。
說笑聲、拉伸時的吸氣聲、釘鞋踩在塑膠跑道上的“嗒嗒”聲,混合著冷風,構成一種充滿活力的背景音。
他的目光像精準的探針,迅速掃過人群,然後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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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果然在。
她背對著入口方向,正獨自進行著動態拉伸。
深藍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流暢的肩背線條,運動短褲下是肌肉線條清晰而充滿力量感的長腿。
她微微弓著背,雙臂有力地前後擺動,帶動身體做高抬腿跑,動作標準、利落,每一次抬腿都帶著破風的勁道。
高馬尾隨著動作在腦後規律地甩動,像一面小小的旗幟。
她微微低著頭,側臉在稀薄的陽光下繃緊,唇線抿直,眼神銳利地落在身前幾步遠的地面上,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冰刃般的專注氣場。
那是一種完全沉浸在自己節奏里的孤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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