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午後的寂靜被這小小的意外打破,周圍零星幾個埋頭苦讀的學生都驚愕地抬起頭。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空氣中,塵埃在光柱里緩慢浮動。
雲芝宇的胸膛因為剛才的爆發性沖刺和瞬間的緊張而劇烈起伏著。
隔著薄薄的煙灰色針織面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臂彎里身體的溫熱、柔軟,以及那瞬間繃緊又因為被接住而驟然放松的細微顫抖。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陽光曬過的衣物和某種清冽實驗室試劑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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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懵住了。
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長長的睫毛因為驚嚇而微微顫動,臉上還殘留著一絲失重的蒼白。
她的目光撞進雲芝宇近在咫尺的、帶著明顯緊張和關切的眼楮里。
周圍是散落一地的、如同廢墟般的文獻資料。
空氣里彌漫著尷尬、後怕和一種微妙的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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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芝宇感覺到自己胸腔里的心髒正瘋狂地撞擊著肋骨,一股滾燙的熱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臉頰和耳根。
他看著懷里那雙近得能看清每一根睫毛的、帶著茫然和余悸的杏眼,看著她微微張開的、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的唇瓣。
那句在心底盤旋了許久、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帶著滾燙心意的話語,在喉嚨里翻滾灼燒。
不能說出來。
至少,不能是現在,以這種方式。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強行壓下所有翻涌的悸動。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近乎輕松的調侃,試圖驅散這過于尷尬和曖昧的氣氛。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精裝書和論文,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用一種半開玩笑、半是無奈的語氣,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
“學姐,”他頓了頓,聲音帶著點刻意壓低的磁性,又含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劫後余生的慶幸,“這要是真摔了,砸壞了圖書館的地板,或者踫壞了這些寶貝文獻……我這點生活費,可賠不起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雲芝宇清晰地感覺到臂彎里的身體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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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那雙還帶著茫然和驚悸的杏眼,先是愕然地睜大,似乎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隨即,那愕然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一種強烈的、無法抑制的羞窘和哭笑不得所取代。
“噗……”
她沒能忍住,一聲極其短促的、帶著濃濃鼻音的輕笑沖破了緊繃的喉嚨。
隨即,整張臉連同耳朵尖,都“唰”地一下,迅速染上了一層濃重的、鮮艷欲滴的緋紅。
那紅暈迅速蔓延,甚至蓋過了剛才驚嚇帶來的蒼白。
她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帶著點輕微的推拒,試圖從雲芝宇穩固的臂彎里掙脫出來,站穩身體。
眼神慌亂地掃過地上狼藉的文獻,又飛快地瞥了一眼雲芝宇那張帶著明顯調侃笑意、耳根卻也同樣泛紅的臉,羞惱地低聲道︰“誰、誰要你賠了!快放開我!”
聲音又急又窘,帶著明顯的顫音。
雲芝宇依言松開了手臂,那份溫軟的觸感驟然離去,讓他心底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看到她站穩後松了口氣的安心。
他臉上那點強裝的輕松笑意更深了些,眼神卻依舊專注地看著她,看著她羞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模樣。
“學姐沒事就好。”
他聲音溫和下來,不再調侃,帶著真誠的關切,隨即蹲下身,“先收拾這些‘寶貝’吧?別真壞了,我可真賠不起。”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開始動作利落地撿拾散落在地的精裝書和論文,小心地拍掉上面的浮塵。
時遐思看著他蹲在地上認真收拾的樣子,又看看自己腳上那雙“罪魁禍首”的高跟鞋,臉上的紅暈依舊未褪,但那份驚悸和尷尬,似乎被眼前這個學弟笨拙卻有效的解圍方式,沖淡了不少。
她咬了咬下唇,也彎下腰,加入了收拾的行列,只是動作間,耳根那抹紅霞依舊艷麗得如同窗外燃燒的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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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的文獻被一摞摞重新歸整,沉重的精裝書和紛亂的紙張在兩人沉默而高效的配合下,終于恢復了秩序。
雲芝宇將最上面幾本沉甸甸的硬殼書碼齊,穩穩地托在臂彎里,另一只手則小心地攏著那沓厚厚的打印資料。
紙張的邊緣有些折角,他下意識地用手指輕輕撫平。
“給我吧,謝謝你了。”
時遐思伸出手,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清亮,只是尾音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她臉頰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像初秋傍晚天邊最淺淡的一抹霞色,目光落在雲芝宇手中的文獻上,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堅持。
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腳上那雙“肇事”的高跟鞋,試圖站得更穩些,但那份屬于高跟鞋的生疏感依舊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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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芝宇低頭看著臂彎里沉甸甸的文獻,又抬眼看向她腳上那雙細跟的黑色鞋子。
圖書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布滿了無形的陷阱。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手臂微微收緊,沒有立刻遞過去,反而向前邁了一小步,聲音帶著自然而然的關切︰“學姐,東西挺沉的,你穿著這個……走路不方便。要不……我幫你搬到辦公室或者實驗室?”
他的語氣很真誠,沒有刻意討好,只有一種基于事實的判斷和想要幫忙的純粹意願。
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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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微微一怔。
她能感覺到臂彎里文獻的重量,也清楚自己此刻駕馭高跟鞋的水平在這光滑如鏡的地面上有多不靠譜。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但眼前少年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干淨的關切,讓她那些習慣性的、不想麻煩別人的推辭,變得有些難以出口。
她抿了抿唇,長長的睫毛快速眨動了兩下,像是在飛快地權衡。
隨即,她像是放棄了掙扎,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無奈和坦然的淺笑,那笑容驅散了最後一點殘留的尷尬。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帶著點“真拿你沒辦法”的妥協,卻又透著爽快︰
“好吧,那……麻煩你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認真托著文獻的雙手,補充道,語氣輕松隨意,像在談論天氣,“不過不能白幫忙。嗯……回頭請你喝奶茶,就當謝禮了。”
她說完,便轉過身,準備帶路,姿態重新變得利落,仿佛剛才的狼狽從未發生。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依舊發出清脆但略顯謹慎的“噠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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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
雲芝宇抱著文獻,跟在她側後方一步的距離。
听到這兩個字,他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不是驚喜,而是一種細微的、帶著暖意的漣漪。
他知道這是她一貫的作風,不願欠人情,哪怕是最小的幫助也要有所表示。
但這簡單的“謝禮”,卻像一把小小的鑰匙,輕輕叩動了他心底某個一直緊閉的門扉。
圖書館午後的光影在兩人身側流淌,空氣中浮動著舊書的氣息和一種微妙的、剛剛經歷過的驚險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