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危機時刻,她那果斷清晰的指令和沉穩的氣場,與她在實驗室里操控數據、在講台上剖析邏輯時如出一轍,卻又在這游戲的緊張瞬間,以一種更直接、更貼近的方式展露出來。
不是高高在上的光芒,而是近在咫尺的力量。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那張承載過他們五個人重量的、有些褶皺的舊報紙,又抬眼看向那個在人群中穿梭、時而蹲下指導、時而笑著鼓勵的身影。
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和……更深的渴望悄然滋生。
他不再僅僅是想了解那個耀眼的“時遐思”,他更想……靠近她,像剛才在“船”上那樣,在需要的時候,能得到她那份冷靜而強大的指引,也想在力所能及時,讓她看到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游戲在幾組或成功或“翻船”的歡笑與驚呼中走向尾聲。
陳默社長最後做了簡短的總結,宣布今晚的見面會圓滿結束,並再次強調了第一次正式訓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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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開始散場,桌椅挪動的聲音、道別聲、歡笑聲交織在一起。
雲芝宇隨著人流走出302教室,樓道里的空氣帶著夜晚的微涼。
他站在樓梯口,沒有立刻離開,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時遐思正和陳默、李哲他們幾個老社員站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麼,臉上帶著輕松愉快的笑容,側臉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柔和生動。
她隨意地將垂落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動作自然流暢。
雲芝宇看著,心跳平穩而有力,不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名為“靠近”的、充滿希望的鼓點。
他握了握拳,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報紙粗糙的觸感和同伴手臂的溫度。
他知道,推開這扇門只是開始。
辯論社的路才剛剛鋪開,而這條路的盡頭,通向那個光芒萬丈又真實生動的存在——時遐思。
他邁開腳步,融入下樓的夜色中,步履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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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的秋天,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擰緊了發條。
梧桐葉的邊緣染上更深的焦糖色,風里也帶上更明確的涼意,吹在臉上,有種清醒的刺感。
生物化學導論的分子式依舊如同糾纏的藤蔓,高等數學的符號迷宮也依舊冰冷,但雲芝宇的生活里,除了圖書館的寂靜和自習室的燈光,還多了一處新的地點與活動——辯論社每周的訓練。
他不再是那個只想縮在角落、被點名就心跳如鼓的新人。
在邏輯拆解、證據搜集、表達演練的反復錘煉中,他逐漸找到了自己的節奏。
雖然面對時遐思那雙沉靜銳利的杏眼時,心底仍會泛起不易察覺的漣漪,但那份緊張,更多被一種想要在她面前證明自己、跟上她思維步伐的渴望所取代。
她依舊是那輪光芒萬丈的存在,但辯論社的共事,讓他感覺自己正一點點靠近那光芒的邊緣,偶爾甚至能感受到一絲微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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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尋常的課間,雲芝宇剛收拾好書本準備離開教室,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同班的體委,一個叫周濤的陽光男生。
“嘿,雲芝宇!”周濤嗓門洪亮,帶著運動男孩特有的爽朗,“下個月院運會,咱們班短跑項目缺人啊!我看你腿長,身形也利索,要不要來試試短跑隊選拔?就這周五下午,西區田徑場!”他充滿期待地看著雲芝宇,仿佛已經看到他馳騁賽道的英姿。
雲芝宇腳步頓住,眉頭下意識地微蹙。
運動?短跑?
這完全不在他的舒適區。
他的世界是由公式、數據和安靜的邏輯構建的,奔跑和沖刺屬于另一個喧囂的維度。
他幾乎立刻就要搖頭婉拒。
“我……”
他剛開口,目光卻越過周濤的肩膀,落在了教室門口剛剛經過的兩個身影上。
是時遐思和她的朋友,那個辯論社里短發的學姐。
她們似乎剛從隔壁教室下課出來。
時遐思穿著簡單的白色運動款衛衣和深色運動褲,長發束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正側頭和身邊的學姐說著什麼,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斜射進來,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頜線和修長的脖頸線條。
雲芝宇拒絕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听到時遐思身邊那位短發學姐笑著打趣了一句︰“……行啦,知道你跑得快,周五下午選拔,你這個老隊員可別遲到,還得給新來的小學弟小學妹們示範呢!”
時遐思笑著推了學姐一把,語氣帶著點小得意︰“放心,老本行,忘不了。”
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擊穿了雲芝宇所有的猶豫和抗拒。
時遐思……也是短跑隊的?
還是老隊員?
那個在實驗室沉靜解謎、在辯論場鋒芒畢露、在講台上條理清晰、在游戲中笨拙可愛的時遐思學姐,竟然……還是個短跑運動員?
這個巨大的、充滿反差感的信息,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巨浪。
他幾乎無法想象,那雙敲擊鍵盤、旋轉中性筆的手,那雙沉靜審視邏輯的眼楮,駕馭起奔跑的姿態,會是何等模樣?
那份專注和力量感,在跑道上又會如何釋放?
“怎麼樣?來試試唄?就當為班級做貢獻了!”周濤見他沒立刻拒絕,又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雲芝宇猛地回過神,視線從門口收回,落在周濤充滿期待的臉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陌生沖動和強烈的好奇,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近乎急切的篤定︰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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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西區田徑場。
秋日的陽光慷慨地灑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空氣里彌漫著橡膠和青草混合的氣息。
場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躍躍欲試的新生,也有穿著統一隊服、正在熱身的老隊員,氣氛比辯論社訓練時要喧騰許多。
雲芝宇穿著簡單的運動服和跑鞋,站在一群同樣等待選拔的新生中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像雷達一樣在場內掃視,心髒在胸腔里不規律地跳動著,帶著一種隱秘的期待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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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他在跑道內側靠近起跑線的位置,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時遐思果然在。
她換下了衛衣,穿著生科院短跑隊統一的深藍色背心短褲隊服,露出一截白皙而線條流暢的手臂和小腿。
高馬尾扎得一絲不苟,額頭上系著一條深藍色的吸汗帶。
她正背對著人群,獨自一人做著動態拉伸。
壓腿、高抬腿、後踢跑……動作標準、利落,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精準和高效。
陽光勾勒出她繃緊的肩胛骨線條和充滿力量感的大腿曲線。
她微微低著頭,側臉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清晰,下頜線緊繃,唇線抿直,眼神專注地落在腳下的跑道上,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清冷氣場。
這時的她,和辯論社里那個會笑會鬧、會笨拙畫畫、會認真解答疑惑的學姐,判若兩人。
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利刃,鋒芒內斂,卻透出冰冷的金屬質感。
那份專注,帶著一種近乎孤絕的意味,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和那條即將被征服的跑道。
雲芝宇遠遠看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帶著點陌生的悸動和……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