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學長走上講台中央,清了清嗓子,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
他開始介紹辯論社的歷史、架構、主要活動安排,語氣沉穩。
雲芝宇坐在靠後的位置,看似在听社長講話,眼角的余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講台側邊那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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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安靜地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份名單,偶爾低頭掃一眼,或者隨著陳默的話輕輕頷首。
她的站姿並不刻意挺拔,卻自有一股沉靜的力量感。
當陳默提到“接下來由副社長時遐思學姐給大家講解一下我們社基礎訓練的核心內容和要求”時,她抬起了頭。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她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沒有刻意展現親和力的笑容。
只有一種純粹的、帶著專業感的平靜。
她走到講台中央,拿起一支粉筆,轉身面向黑板。
動作流暢,沒有絲毫拖沓。
“大家好,我是時遐思。”
她的聲音響起,清亮,穩定,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教室里最後一點細微的雜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接下來的基礎訓練,主要圍繞三個核心能力︰信息檢索與甄別、邏輯鏈條的構建與拆解、以及有效的語言表達。”
沒有客套,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直指核心。
雲芝宇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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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遐思在黑板上寫下三個關鍵詞︰信息)、邏輯ogic)、表達express)。
粉筆劃過黑板,發出清晰的“篤篤”聲。
“首先,是信息。”
她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每一張面孔。
當那目光掠過雲芝宇的方向時,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微微前傾。
“辯論不是嘴皮子打架,更不是信口開河。你的每一個論點,都必須有堅實的信息支撐。這信息從哪里來?”
<ed, eb of science)、權威機構的報告ho, nih)、高質量的新聞信源注意辨別立場)、甚至嚴謹的科普作品。但記住,”
她的語氣陡然加重,“源頭! 永遠追溯信息的原始來源,警惕二手、三手傳播的失真。這是辯論的基石,也是做學問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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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雲芝宇完全被吸引了。
他想起趙教授在《生物統計學》課上提起她處理數據的嚴謹,原來這份嚴謹,早已滲透到她思維的每一個角落。
她不是在教技巧,而是在傳遞一種思維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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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信息,下一步是邏輯。”
時遐思用粉筆在“ogic”下面畫了一條線,“如何組織你的信息?如何構建一個無懈可擊的論證鏈條?如何識別並瓦解對手的邏輯謬誤?”
她隨手在黑板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因果鏈︰“a > b > c。看起來很牢固?但如果a本身不成立呢?如果b和c之間缺失了關鍵環節呢?如果對手引入了不相干的d來混淆視听呢?”
她的手指在黑板上快速移動、圈點,如同在解剖一個無形的論證模型。
她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下的邏輯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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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芝宇目不轉楮地看著。
這不再是面試時讓他心慌意亂的審視目光,而是一種純粹智性的光芒。
她在展示她強大的思維武器,冷靜、精準、高效。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在實驗室面對復雜數據圖表時的側影,那份沉靜的專注,與此刻在講台上剖析邏輯的模樣,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一種強烈的共鳴在他心底激蕩——那是他熟悉的、在解決一道復雜生物化學題或者構建一個數學模型時,所追求的同一種清晰與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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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表達。”
時遐思放下粉筆,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動作干脆。
“再好的信息,再嚴密的邏輯,如果不能清晰、準確、有力量地傳遞給你的听眾和評委,等于零。”
她微微停頓,目光再次掃視全場,這一次,她的眼神似乎帶上了一點溫度,一種對“有效溝通”本身的鄭重,“語言要簡潔,避免冗長和模糊的術語堆砌——除非必要且向評委解釋清楚。結構要清晰,讓評委和听眾能毫不費力地跟上你的思路。語速、語調、甚至適當的停頓,都是武器。記住,”
她微微提高了聲音,“你不是在自言自語,你是在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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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說服”這個詞時,她的眼神似乎無意間在雲芝宇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或許只是錯覺。
但雲芝宇卻覺得心髒像是被那目光的余溫燙了一下。
他看到她眼中那份沉靜下涌動的、對語言力量的深刻理解和掌控欲。
辯論場上的最佳辯手,實驗室里的數據處理高手,在此刻,完美地融合成了講台上這個言簡意賅、邏輯強大、充滿說服力的引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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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者,環環相扣,缺一不可。信息是磚石,邏輯是骨架,表達是血肉和皮膚。”
時遐思做了最後的總結,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靜,“接下來的訓練,我們會逐一拆解,反復錘煉。過程不會輕松,但掌握之後,受益的絕不僅僅是辯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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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所有人都被這種高效、清晰、直指核心的講解方式吸引了。
陳默社長適時地接過了話頭,開始介紹具體的分組和訓練安排。
雲芝宇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講台上那個已經退到側邊、低頭翻看名單的身影上。
煙灰色的開衫,沉靜的側臉,專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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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時那輪灼人的小太陽,光芒依舊耀眼,卻不再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避或逃離。
那光芒變得深邃,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和秩序。
實驗室里的專注,辯論場上的鋒芒,講台上的專業與引導力……
關于“時遐思”的拼圖,正在他眼前一塊塊地拼湊起來,每一塊都閃耀著獨特而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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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不再僅僅是好奇。
一種更強烈、更清晰、更主動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他想要靠近這光源,想要理解這光芒背後的邏輯,想要……真正地認識她。
加入辯論社,不再是一個意外或負擔,而是他主動選擇的、通往那個耀眼存在的路徑。
他握緊了手中的筆,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掌心卻是一片滾燙。
心跳在胸腔里沉穩有力地搏動,不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名為“靠近”的、充滿未知卻令人無比振奮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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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社長宣布基礎訓練講解告一段落,接下來是破冰游戲環節時,教室里緊繃的空氣明顯松弛下來,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輕微吐氣聲和桌椅挪動的細碎聲響。
那份由時遐思帶來的、近乎學術研討的嚴謹氛圍,像退潮般悄然散去。
“來來來,大家別坐著了,把桌子椅子都往牆邊推推,中間清出地方來!”陳默拍著手,聲音洪亮,臉上也帶上了笑容,和剛才主持會議時的沉穩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