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先是謹慎地貼著航空箱,小鼻子不停地翕動,嗅聞著空氣中全新的氣息。
然後,它開始小心翼翼地探索。
邁著稚嫩卻帶著點王者巡視領地般氣勢的小步子,在空曠的客廳里轉悠。
它好奇地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巨大的沙發腿,又對落地窗投下的長長光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試圖去捕捉那虛幻的光斑。
時遐思沒有打擾它,只是安靜地、近乎貪婪地看著這個小小的生命在她的新世界里留下痕跡。
終于,小安安似乎初步巡視完畢,它邁著輕快的步子,徑直朝著一直注視它的時遐思走來。
它走到她腳邊,仰起小腦袋,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楮專注地望著她,然後——
“喵~” 軟軟地叫了一聲。
像是在確認,像是在宣告我來了。
時遐思緩緩蹲下身,伸出微微顫抖的手。
安安立刻將毛茸茸、溫熱的小腦袋蹭進她的掌心,喉嚨里再次發出那令人心安的低沉呼嚕聲,像一台小小的、溫暖的引擎。
時遐思小心翼翼地、珍重無比地將這團溫暖柔軟的小生命抱了起來。
安安順從地依偎在她懷里,小小的身體傳遞著真實的溫度和重量,那呼嚕聲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輕柔地熨帖著她心口那片失憶後留下的、冰冷而巨大的空洞。
她抱著它,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華的、永不熄滅的都市燈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窗內,巨大的空間依舊空曠,但不再冰冷死寂。
懷里這份沉甸甸的、帶著生命脈動的柔軟溫暖,像一顆小小的星辰,終于落進了這片名為“遺忘”的坐標,帶來了第一縷真實的、屬于“時遐思”的生氣。
她把臉輕輕埋進安安頸後蓬松柔軟的絨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幼貓特有的、帶著陽光和奶香的氣息。
“歡迎回家,安安。”
她輕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柔軟的暖意。
………………………………
濱江璽悅苑頂層的生活,因為安安的到來,被徹底染上了柔軟的暖色調。
那個巨大空曠的空間,不再只是冰冷的玻璃、石材和昂貴的家具構成的容器。
角落里多了一個毛茸茸的貓窩,窗邊矮幾旁散落著色彩鮮艷的逗貓棒和小老鼠玩具,巨大的落地玻璃上偶爾會留下幾個小小的、濕漉漉的梅花爪印——那是安安對窗外飛鳥和移動雲朵徒勞的追逐。
空氣中彌漫著幼貓糧的淡淡香氣,還有安安身上特有的、如同曬過太陽的毛絨玩具般的溫暖氣息。
安安像一顆落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用它的活潑和依賴,在時遐思失憶後那片刻意維持的平靜里,蕩開了一圈圈生動的漣漪。
它會在清晨用毛茸茸的腦袋蹭醒她,會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在空曠的房間里走動,會在她坐在窗邊看書時,安靜地蜷縮在她膝頭,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一台小小的、溫暖的引擎,驅散著無聲的寂靜。
那雙清透的琥珀色眼楮,總是專注地追隨著她,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依戀。
這份沉甸甸的生命羈絆,成了時遐思在新的坐標里最堅實的錨點。她開始像一個真正的“主人”一樣生活。她認真研究貓糧成分,定時定量喂食,笨拙而耐心地學習如何給安安梳理蓬松的毛發,清理貓砂盆。
她網購了貓爬架,佔據了客廳一角,看著安安興奮地躥上躥下;買了自動飲水機,听它好奇地用爪子拍打流動的水花。
巨大的冰箱里不再只有孤零零的幾樣東西,多了安安的罐頭、凍干和羊奶粉。
生活似乎被填滿了。
那些刻意回避的思緒,關于k大,關于那個名字,關于醫院里那雙碎裂的眼楮和高鐵站無聲的重逢,似乎都被安安柔軟的呼嚕聲暫時壓制了下去。
時遐思甚至開始享受這種只有“當下”的生活——照顧安安,看書,看著窗外日升月落,江水流淌。
直到手機日歷上那個被她用灰色標記的日期,如同不斷上漲的水位線,無聲地逼近。
8月31日。
距離k大研究生正式開學報到,僅剩兩天。
一種無形的壓力,像逐漸收緊的弦,開始悄然繃緊。
即使她刻意不去想,k大研究生院官網發來的郵件通知、新生群里輔導員全體成員的消息提醒,都像細小的石子,不斷投入她努力維持平靜的心湖。
這天下午,時遐思正在給安安剪指甲。
小家伙很乖,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被她抱在懷里,只是小爪子不安分地輕輕蹬著。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一個來自滬市本地的陌生號碼。
她心里咯 一下,指尖的動作微微一頓。
安安敏銳地感覺到她的停頓,趁機把爪子縮了回去,靈活地跳下她的膝蓋,跑去找它的玩具老鼠了。
時遐思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接通“喂,您好?”
“您好,請問是時遐思同學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干練的女聲,“我是k大生命科學學院研究生教務秘書,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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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師您好,我是時遐思。”
她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但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幾分。
“時同學你好。打電話是跟你確認一下開學報到事項,以及提前通知一下導師見面會的時間。”
趙晴語速很快,帶著高校行政特有的效率感,“你的檔案和材料我們都收到了,外宿申請也備案了。9月1號上午9點到11點,學院樓101報到點辦理最後確認手續,領取校園卡、學生證和一卡通。需要攜帶身份證原件和復印件,還有你之前郵件發過的房產證明復印件也帶一份,現場再交一下。”
“好的,趙老師,我記住了。”
時遐思一邊听,一邊下意識地用手指無意識地卷著安安掉在沙發上的幾根絨毛。
“另外,”趙晴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翻看記錄,“你的導師是周明遠教授吧?周老師組里有個傳統,所有新入學的研究生,包括保送提前進組的,都會在開學報到當天的下午兩點,在生科院西配樓307小會議室統一開個見面會。周老師特意強調,所有人務必準時參加,這是熟悉課題組、認識同門的第一步。地點就在報到點旁邊那棟樓,很好找。這個見面會很重要,關系到後續的分工和課題方向初步溝通。你外宿,但這次務必參加,沒問題吧?”
所有新入學的研究生,包括保送提前進組的……
務必參加……
下午兩點,西配樓307。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釘子,精準地敲在時遐思緊繃的神經上。
她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正一點點從臉上褪去。
那個刻意模糊、回避的名字和身影,因為“保送提前進組”這幾個字,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具有壓迫感地橫亙在眼前。
西配樓307。
那將是一個封閉的、無法回避的空間。
“……時同學?你在听嗎?” 趙晴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在!在听!” 時遐思猛地回過神,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點,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倉促,“沒問題,趙老師。9月1號下午兩點,西配樓307,我一定準時參加。”
“好的。那就這樣。報到和見面會的時間地點千萬別忘了。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系我。” 趙晴利落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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