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鄧布利多”這個名字從道格拉斯口中輕描淡寫地吐出時,瓦萊里烏斯心中最後一道名為僥幸的閘門,被徹底沖垮了。
他怕的不是鄧布利多,那位傳奇白巫師離他太遙遠。
他怕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能如此隨意地將那位傳奇當作自己的後盾。
這意味著,就算自己今天真的被拆成零件,家族也絕不敢、更不會為了一個叛徒,去叩響霍格沃茨的大門。
而且家族,絕不可能為了一個被放逐的叛徒,去招惹鄧布利多,更不敢去面對這位臭名昭著的吸血鬼獵人——天網。
他徹底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連最後一絲掙扎的力氣都被抽干。
瓦萊里烏斯那顆高傲的、從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頭顱,緩緩地,緩緩地垂了下去。
“我……”
他的聲音,細若蚊蚋。
“我選擇……簽訂契約。”
他伸出手,那只曾經優雅地舉著高腳酒杯、曾經毫不留情地掐斷敵人脖頸的手,此刻卻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接過那支龍神經制成的筆。
咬破自己的指尖,黑色的、帶著腥甜氣息的血液涌了出來。
他用筆尖,蘸滿了自己的血,在那張蠕動著符文的羊皮紙上,簽下了名字。
“vaerius瓦萊里烏斯)”。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整張羊皮紙瞬間燃燒起來,化作一道刺目的紅光。
那紅光沒有溫度,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意志,猛地鑽進了他的胸口。
瓦萊里烏斯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向後退了一步。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然後被強行套上了一個冰冷的、由概念編織成的枷鎖。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契約的內容。
絕對服從。
不得背叛。
不得以任何形式,傷害道格拉斯•福爾摩斯及其指定的盟友。
任何違背的念頭,都會引動靈魂深處的烙印。
但是……然後呢?
引動烙印之後,會發生什麼?
是烈火焚身,還是靈魂撕裂?
契約里,沒有說明。
這片空白,比任何酷刑的描述都更加恐怖。
道格拉斯滿意地收回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瓦萊里烏斯身邊,伸出手,親切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那動作,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驚嚇的學生。
“歡迎加入我的研究團隊。”
道格拉斯的臉上,掛著真誠而溫和的笑容。
“瓦萊里烏斯助教。”
山谷中的風,帶著一股潮濕的泥土與腐爛落葉混合的氣味。
道格拉斯走在最前面,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月下散步。
他那雙 亮的龍皮鞋踩在枯枝敗葉上,發出的“沙沙”聲,規律得如同節拍器,為身後那顆正在崩潰的心髒,計算著倒計時。
瓦萊里烏斯跟在後面,他試圖挺直脊背,維持著一個古老血族最後的體面,但那件破爛的絲綢長袍,讓他看起來像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落魄貴族。
兩人之間隔著三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卻像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深淵。
這片森林他曾來過上百次,每一次都是以捕食者的身份,享受著黑夜的庇護。
但今晚,他感覺自己才是那只被月光釘在地上的獵物。
“瓦萊里烏斯助教。”
道格拉斯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而溫和,打破了林間的寂靜。
瓦萊里烏斯的身子猛地一顫,幾乎是本能地應道︰“是,福爾摩斯先生。”
“放輕松,我們現在是同事了。”
道格拉斯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
“同事之間,應該多一些交流,增進了解。”
瓦萊里烏斯沉默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種貓戲老鼠般的交流。
“我只是有些好奇。”
道格拉斯的語氣依舊輕松。
“你那個在布加勒斯特,被我調教過的族人……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詢問一位老友的近況。
可調教這個詞,像一根燒紅的銀針,狠狠刺入瓦萊里烏斯的耳中。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那道紅色的契約烙印,微微發熱,像是在審視他即將出口的每一個字。
他看到了自己手上那枚象征著古老血統的家族徽戒,自己表弟手上也戴著一枚一模一樣的。
他立刻明白,對方在見到自己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將他和那個倒霉的表弟聯系了起來。
瓦萊里烏斯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那情緒里有恐懼,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惡心。
他回憶起紅月兄弟會最深處的那個密室,那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
那里沒有哀嚎,只有一種粘稠的、如同腐肉蠕動時發出的“咕嘰”聲。
他的表弟,那個曾經也和他一樣英俊高傲的吸血鬼,如今就是那堆東西。
一堆無法辨認人形、靠著血族強大的生命力才勉強維持著活著這個概念的……爛肉。
“他……他是我表弟。”瓦萊里烏斯的聲音干澀無比,“他還活著。”
他感覺到靈魂深處的烙印如同一只沉睡的巨獸,並未因他的話而甦醒。
他暗自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撒謊。
是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他只是巧妙地隱去了最關鍵的部分——那堆爛肉,才是紅月兄弟會最渴望得到的聖杯,是他們通往新紀元的鑰匙。
“只是……”
他頓了頓,斟酌著詞句,試圖用最客觀的陳述來繞過契約的審判。
“只是沒能……恢復人形。”
道格拉斯的腳步沒有停頓。
他當然察覺到了對方話語里的保留,那份刻意掩飾的、更深層次的恐懼,就像藏在香水味下的一絲血腥,瞞不過他。
他沒有深究,更沒有使用攝神取念。
他知道,剛被套上枷鎖的野獸,警惕性最高。
強行撬開它的嘴,只會讓它變得更加難以馴服。
時間還長。
他有的是時間,讓這位助教自己把肚子里所有的東西,都一點一點吐出來。
他不急。
“紅月兄弟會,是個有意思的組織。”
道格拉斯換了個話題,語氣依然輕松。
“一個吸血鬼,一個圖騰狼人,居然能湊在一起喝茶,我很好奇,你們听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