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末這個時期,最難的不是戰場上打敗敵人,當然了,這句是屁話,只有在戰場上打贏的基礎上,才能思考後面的事情。
只是說,戰陣雖難,但畢竟是用刀槍,可以一刀一刀的砍出來。
而更難之處,卻是在于改變人心,藩鎮割據上百年了,相互間廝殺混戰,兵強殺將,將強驅帥,帥強則反。
上下尊卑,已經全部被武人用手中的鋼刀給砍的稀巴爛,但以武為尊的結果,就是這個天下,越來越亂。
其實,殺到現在,武人可能還沒殺怕,但是天底下的文人,大臣,百姓,都已經害怕了。
這一仗,雖然還沒抓到樂彥禎,但此番大勝,陳從進已經在思考該如何處置魏博鎮軍,牙軍。
魏博牙軍的名頭如此大,合理且妥善的處置好魏博,這對將來各個藩鎮,也能起個好頭。
當然,陳從進對于各鎮降兵,那名聲還算是不錯的,畢竟他可從來沒干過屠殺降兵的事。
而魏博鎮軍雖然沒有牙兵那般跋扈,但和周邊藩鎮比起來,那也不是省油的燈,各地鎮軍,同氣連枝,上下勾連的事,那是一套接一套。
殺俘肯定是不能殺,但魏博牙兵注定是要遷移走,就是兵變再鎮壓,陳從進也得遷走,鎮軍也要抽調,和義武或是義昌的鎮軍進行對調,徹底打亂原有的地方關系網絡網。
或許還能將一些勇悍的刺頭挑出來,打仗的時候,當成排頭兵,消耗掉?
而就在陳從進胡思亂想之際,前方傳令兵疾馳而來,楊匡派人來傳信,言已經俘捉魏博大將曹泰。
又過了片刻,趙克武也派人報喜,言俘捉敵將張南榮。
陳從進听後很是高興,這一仗,公平來講,魏博軍大將的指揮,是可圈可點,韌性十足。
若不是用重甲騎兵,連續猛沖右翼,再加上楊匡臨陣指揮,當機立斷,以輕騎不計傷亡,暴沖步陣,徹底攪亂了樂彥禎的右翼,那麼這一仗,恐怕還沒這麼快結束。
驍騎軍李旋化還在追殺殘敵,而戰場上的喊聲殺,已經漸漸停歇,原本鼓聲大作,殺聲震地的戰場,已經復歸于寧靜。
只是滿地的尸首,以及染紅的大地,依然在訴說著先前戰爭的慘烈。
對魏博的這一仗,無疑是一場硬仗,也是陳從進有史以來,打過最為慘烈的一場野戰。
雖然此時將士傷亡數量還沒統計出來,但是可以預見到,這一仗的傷亡,絕對不會小,怕是幽州城中,到處都是披麻戴孝之家。
錢糧撫恤的開支,也定然是一筆巨大的數目,而且,這一仗還沒打完,樂彥禎還沒抓住,若是能抓住樂彥禎,那接下來的戰事,定然會輕松許多。
………………
此時,樂彥禎正伏在馬背上,一路狂奔,後頸上的傷口被風刮得生疼。
樂彥禎本來是沒受傷,他又沒臨戰廝殺,而是一直坐鎮指揮,但這一處傷口,卻是險象環生。
可以說,要不是樂彥禎運氣好,這一支箭就不是擦著皮過去,而是直接射到脖頸了。
是誰射的?樂彥禎不知道,但他可以知道的是,肯定不是追兵,大概率就是底下那幫牙兵。
這幫人憤恨自己帶他們打敗仗,所以背地里下黑手。
樂彥禎心中極為惱怒,這難道是他想打敗仗嗎?仗還不是你們打的,而且自己也沒指揮失誤。
在挨了一箭後,樂彥禎讓人沿途呼喊,告訴潰兵,在博平匯合。
安排完此事後,樂彥禎甚至不敢再和這群潰散的牙軍繼續待在一起,因為他害怕萬一有人再給自己來一箭,那就慘了。
在逃亡的路上,樂彥禎還在復盤自己這一戰的得失,可反復復盤下,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大的錯漏之處。
純粹就是正面廝殺,確實干不過幽州軍,樂彥禎也沒料到,對面阻攔牙兵的那支軍隊,人數眾多,披甲率又高,士氣,勇悍程度,皆是上上之選,在正面對抗中,硬是死死的扛住精銳牙兵的沖鋒。
樂彥禎心中感嘆,這就是硬實力上的差距,魏博軍中,只有牙軍是全員披鐵甲,其余鎮軍基本上都是皮甲。
但對面幽州軍不一樣,先前的河東軍,後來阻攔的雄平軍,披甲率都很高。
至于中路,左翼方面,幽州諸軍的底層軍官,基本上都有鐵甲,普通軍卒,披甲率也是高過魏博鎮軍。
而這就是硬實力上的差距,魏博地處河北平原,人口繁密,經濟也不錯,放在和其他藩鎮一比,是不錯,但和如今的陳從進相比,卻是差了太多太多。
因為此時的陳從進,不是以前的盧龍鎮節度使,他控制的地盤甚至已經超過了當年的安祿山。
契丹,奚人,渤海這些蕃胡屬國就不提了,單單是北部藩鎮,陳從進手中就控制著盧龍,大同,雁門,河東,義武,義昌諸鎮,還有一個湊數的振武軍節度使王卞。
這麼多藩鎮獨控于一人之手,其產生的錢糧賦稅,軍械打造,戰馬,牲畜的搜羅能力,哪一樣都能碾壓魏博,單單看這個,似乎魏博兵敗,也是正常的。
樂彥禎甩開腦中的胡思亂想,他是跑的快,眼看就要到博平了,可身後的潰兵,還在被幽州騎兵追殺中。
好在,現在潰兵太多了,幽州騎兵抓俘虜都有些來不及,這也給了他逃命的機會。
而在身後數里處,漫野的牙軍,此刻再無出兵時的那般耀武揚威,所有人皆是狼狽不堪。
陣列全部散亂,一個個像丟了魂的野狗,順著官道瘋跑,雖然跑的樣子很狼狽,但他們也是值得慶幸的,畢竟剩下這些人,還是活著逃離了戰場。
因為羅弘信在最後關頭,擋了一下,即便是後面也潰了,但是幽州騎兵的注意力卻被羅弘信給引過去了。
因此,最後阻攔的魏博軍,基本上是全軍覆沒,非死即降,可以說逃出去者,寥寥無幾,便是連大將羅弘信,竟然身邊也只剩下了一名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