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伍不知道是不是看上牛宏盛,要把他帶回去做填充後宮,也沒來追我。
我根本不敢停下,悶頭往前沖。
四周的街景也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快速拉扯——
大紅燈籠、白色霧氣、包子鋪都像是褪色的水墨畫一般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我所熟悉的街道景象。
街邊的路燈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光,照亮了干淨的路面。
兩旁的店鋪招牌清晰可見,偶爾還能看到幾家未關門的小店透出溫馨的燈光。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有說有笑,遠處汽車駛過的聲音和著城市夜晚的喧囂。
我這算是成功逃脫了嗎?
我放慢了腳步回頭張望,並未發現迎親隊與送葬隊的蹤跡。
不知不覺間,我一路狂奔到了大悅城附近。
此時我早已精疲力竭,也不敢隨意亂跑,找了個商場旁邊的警衛亭蹲著等天亮。
等到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我趕緊打了輛滴滴去五華殯葬用品批發市場找金爺。
我雖然在殯儀館做事,可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細數之下能救我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吳姐。
可她電話一直打不通。
另外一個就是金爺了。
他也說過,如果我能熬過昨晚,就去找他。
等我到往生閣的時候,金爺正在晨練。
這老頭明明是個瞎子,可我剛踏進門就認出我來了。
“喲呵,你小子命挺大啊,居然還沒死?”
這話說的夠直接的。
我趕忙拱手,恭敬的叫了聲金爺。
金爺背著手上下打量我一眼,說道︰“既然還活著,那就進來吧。”
我也沒敢遲疑,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人,趕緊跟上。
進了往生閣,金爺習慣性的躺在躺椅上抱著收音機,半閉著眼楮也不說話,跟著曲調哼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這是幾個意思,也不敢問。
趕緊沏了壺熱茶躬送到金爺手上,隨後拿起蒲扇蹲在一旁輕輕地給他扇風。
“這一大早的,太陽還沒出來,你這蒲扇……是不是太涼了點?”金爺瞥了我一眼。
得,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我大言不慚的恭維道︰“金爺老當益壯,火力十足,比我這壯小伙身體好不知道多少,這小小蒲扇,不礙事。”
金爺說了兩句有道理後,便安然自得的享受起來。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等我忍不住要問時,金爺倒先開口了。
“小子,其實我挺好奇的,從你那面相看,明明顯示昨晚可是十死無生的大劫,你到底是使了啥法子,竟然能活生生地闖過來?”
我也覺著沒啥好隱瞞的,把昨晚遇到黃濤他爸,幫了他的忙,他出于感激,把那件馬甲贈予了我的事說了出來。
金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嘴里輕輕咂吧了幾下。
“這世間因果循環,皆有定數,你幫了他,他又幫了你,看似偶然,實則或許是冥冥中的一種機緣。”
不過當我說到我用三稜骨針去扎喜婆的時候,金爺像是被老鼠踩了尾巴的貓,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三稜骨針?陳老狗是你什麼人?”
金爺的聲音陡然拔高,白色的眼球瞪得猶如銅鈴一般,直勾勾地盯著我。
他認識我爺爺?
我爺爺叫陳八重,但熟悉的人都叫他陳老狗。
自我有記憶起,爺爺的身旁就始終圍繞著一群威風凜凜的大黑狗。
數目不多不少,恰好16只。
每一只大黑狗體型都極為健碩,那毛發更是獨特,猶如被墨汁浸染過一般,油亮發黑。
只要爺爺一個眼神示意,黑狗們便能領會他的意圖。
一抬手就知道要站起來,壓手就會坐下,還會翻滾,握手等等。
然而,我自小到大從未見過爺爺像尋常訓犬師那樣訓練這些黑狗去做些動作。
對于它們是如何學會那些特殊本事的,我始終不清楚。
因為,他從來不讓我靠近這些黑狗。
記得有一次,我看見一只黑狗獨自臥在院子角落,肚子癟癟的,看起來像是餓極了。
我想著偷偷拿點食物給它。
可就在那黑狗剛要伸頭嗅聞食物的時候,爺爺突然沖了過來。
那臉色極為陰沉,眼神中滿是憤怒,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見爺爺氣成那樣。
那天也是我被打的最慘的一次,十里開外都能听到我的慘叫聲。
整整三個月沒下過床。
若說爺爺對黑狗唯一的訓練,也倒是有。
不練別的,而是訓練狗做出人類的各種表情。
或是悲戚的哭相,或是開懷的大笑,又或是那令人揪心的黯然神傷。
你能想象出那幅畫面嗎?
為了讓黑狗露出悲傷的表情,他會當著母狗的面用鐵鉗無情地夾向小狗崽的身體,直到母狗不再瘋狂拉扯拴住它的鐵鏈,吠叫。
而是如同人類極度悲傷時,會做出的類似于嘴角微微下拉,眼楮里有淚光閃爍才會停手。
可往往這時候,小狗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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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為了讓黑狗笑,爺爺則是會用雙手如鐵鉗般緊緊扯住一條黑狗的嘴角,使勁向兩邊拉扯。
那力道仿佛要將黑狗的嘴撕裂開來。
這麼做只為強迫它擠出像人一樣詭異的笑容。
“問你話呢!”
金爺的低吼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他雙手如鐵鉗般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著前傾,幾乎與我臉貼臉。
“說啊,陳老狗是你什麼人!”
我說是我爺爺。
“陳老狗是你爺爺?”
金爺眼楮瞪得賊大,往後退了兩步,死死的盯著我看。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問︰“金爺,你認識我爺爺?”
金爺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但哪兒怪異又說不上來。
頓了頓,他接著問我︰“你爺爺現在還在幫人算命驅邪嗎?”
我說︰“我爺爺已經過世了,而且……我爺爺也不會算命驅邪,他就是個普通的二皮匠。”
這話一出,金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到最後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雖然我沒有情感,但那畢竟是我爺爺。
知道我爺爺死了,至于這麼開心嗎?
就在我忍不住要呵斥時,金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急切的追問︰“你爺爺死了,那些狗呢?”
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下意識的回答說狗也死了。
每年我生日,爺爺都會把我趕到後山的亂墳崗待一晚,第二天才允許我下山。
下山以後爺爺都會殺了一條黑狗。
然後讓我喝上一碗煮的半生熟的黑狗血,在吃一塊狗身上的部位。
有時候是眼楮,有時候是心,有時候卻是腦子。
直到我21歲,16條黑狗也殺完了。
等我22歲那天,我爺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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