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肖仁杰和秦逸飛都知道,省委副書記錢穆沒有讓反貪局直接介入,其中固然有索莉的因素,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前省委書記林正義。
雖然林正義和白朝暉沒有正式官宣秦逸飛是他們的準女婿,但是秦逸飛是林雪未婚夫,並且得到林正義夫婦認可事兒,錢穆還是知曉的。
錢穆沒有什麼家世背景,岳父岳母也只是某職業技術學校的高級講師。
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完全是因為得到了兩個貴人相助。
一個是老省委書記白方鈞。另一個是前任省委書記林正義。
60年代初,白方鈞還在常威地區擔任地委書記。剛剛西南師大畢業不久的錢穆,曾經在白方鈞身邊工作過四年。
1965年,社會大動蕩前夕,白方鈞被提拔為省委書記、副省長。臨走之前,白方鈞把錢穆安排到下面一個縣里擔任副縣長。
後來,白方鈞在動蕩年代受到沖擊,被下放到錢穆擔任革委會副主任的縣里,在一個農場接受勞動改造。
其實,拿現在的眼光看來,錢穆也沒有給白老幫過什麼大忙。不過就是為白老打了一回人,還給白老送過幾十個鍋盔和幾十兜咸鴨蛋。
那是70年代第一個春天,正值春寒料峭的時候。當時全國實行的是“三支兩軍”,革委會一元化領導體制。擔任縣革委會主任兼黨的核心小組組長的都是部隊上的軍官。
在一次會議間隙里,一身軍裝的革委會主任,無意之間向錢穆透露了一個消息。他說常威地區原地委書記,現任省委書記、副省長的白方鈞被下放到縣農場,正在人民群眾的監督下,接受勞動改造。
錢穆听說老領導被下放到本縣農場勞動,他心急火燎地第二天就要到縣農場視察“抓革命促生產”活動。
錢穆當然是假公濟私,他一是想趁機和老領導說幾句話,二是想給領導送點兒吃食。
錢穆知道農場伙食團的飯菜質量實在差勁。每月三十斤供應糧,除去一半為地瓜干、高粱米、玉蜀黍等雜七雜八的粗糧之外,名義上每人每月還有十五斤白面細糧。
但是經過層層扒皮,七折八扣以後,真正吃到農場職工肚里的細糧,其實連一半兒也沒有。
錢穆讓妻子用五斤白面烙了一個鍋盔。另外又把自家腌制的咸雞蛋,從缸里撈出二十個,煮熟了一塊給老領導送過去。
秦逸飛之所以給老領導送這些東西,是因為這兩樣東西放十天半月不會變質,吃起來也方便。
熟咸雞蛋可以直接食用。鍋盔可以用開水泡一泡吃,也可以用火烤一烤。當然,也可以直接食用。
錢穆還拎了兩瓶酒一條煙。他這是給場長準備的。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抵對門。他想拜托場長對白老照顧一二。
錢穆哪里知道,他剛到農場,竟會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正對老領導拳打腳踢。
原來,白方鈞的下肢在戰爭年代中過彈負過傷,受不得寒。
然而,負責分派活路的生產隊隊長,卻故意安排白方鈞到早春水田插秧。
白老因為雙腿疼痛厲害,一不小心坐在水田里,不僅自己弄了一身泥污,還把稻秧砸倒了一片。
生產隊長怒不可遏,對著白老就是一頓拳腳輸出。
恰在這時,農場革委會主任周冠忠正陪著錢穆這個縣革委會第一副主任,視察農場生產情況。他們正好看到這一幕。
看到自己老領導被小隊長毆打侮辱,錢穆火冒三丈。
他不僅扇了小隊長兩個嘴巴,還踹了小隊長一腳,直接把小隊長踹進水田泥淖之中。即使這樣,錢穆憋在心中的一口惡氣還是沒有吐出來。
他也顧不上髒淨,他用手在白老涂滿污泥的小腿上擼了兩把,白老小腿上就露出了兩個銅錢大小的傷疤。
“靠你媽!看到沒有,這是白方鈞同志在抗日戰場上,被日本鬼子的三八大蓋給打的。
我不管白方鈞同志犯了什麼錯誤,但是他曾經是八路軍、解放軍。他曾經在戰場上打過小鬼子,曾經和蔣匪軍浴血奮戰。他為了新中國,身上大大小小留下了八處傷疤,他是人民的有功之臣。”
錢穆真的急了,他不僅怒目戟指而且爆了粗口。
“我靠你媽的,白書記在戰場上和日本鬼子拼命的時候,你還在你媽懷里吃奶!
你憑什麼毆打我們的抗日老英雄?”
農場革委會主任看到這一幕嘴里直發苦。錢穆不認識生產隊小隊長,不知道小隊長的背景,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農場革委會主任踮起腳尖,附在錢穆耳朵上小聲說道︰“錢主任,這個小隊長是常威地區革委會副主任鄧中發的小舅子。”
“不管是誰,他都不該仇視一個為新中國負過傷流過血的革命軍人。
我懷疑他是國民黨蔣匪軍潛伏的特務。
我建議好好查一查他的歷史,千萬不要讓蔣匪敵特鑽了空子!”
錢穆滿臉殺氣。
“好好,錢主任你消消氣。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把劉禿子歷史徹查一遍。”
農場革委會主任轉身沖著剛剛從水田里爬起來的小隊長劉禿子怒吼道︰
“劉永忠,早就有人告發你想加入蔣匪特務組織。
你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曾經親口告訴本場職工楊某某和湯某某,說你想加當美帝國主義和蔣匪軍的特務。你還說當了國民黨特務,可以穿洋裝戴墨鏡抽洋煙喝洋酒,可以住洋樓開汽車娶漂亮的洋妞。
現在,你做的事、說的話被人告發了。錢主任今天來,就是調查這件事兒的。
你不想蹲籬笆局子,就給我把態度端正嘍!
劉禿子,你听明白了沒有?”
農場革委會主任聲色俱厲,劉禿子禁不住全身一哆嗦。
“奶奶個熊,是哪個龜孫出賣了老子?還直接告發到縣革委會。
這不是要老子的命嘛!
如果這件事兒坐實了,就是在地區革委會當副主任的姐夫,也保不住自己!”
劉禿子被嚇得仨魂丟了倆,他只覺得膀胱括約肌一松,一股熱辣辣、臊哄哄的液體順著他的大腿內側流了下來。
撲通一聲,劉禿子一下就跪在秦逸飛面前。
“秦主任,俺劉禿子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白方鈞是您秦主任的老領導……”
“�H?”
秦逸飛听了劉禿子的話,顯得極不高興。他面沉似水,不怒自威。從鼻孔里發出來一種聲音,直接打斷了劉胖子的講話。
“秦主任,俺說錯話了。俺劉禿子不知道白方鈞是老八路,不知道他是抗日英雄。”
劉禿子一邊說話,一邊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一股血腥味兒立刻布滿了口腔,還有一個紅色的蚯蚓順著他的嘴角蜿蜒蠕動。
“秦主任,您大人有大量。
俺劉禿子就是一個屁,你就把俺給放了吧!”
錢穆總算有驚無險地化解了這件事情。
白方鈞在農場勞動改造了兩年零四個月。
期間,每隔半月,錢穆都會給白方鈞送一個五斤重的鍋盔,二十個咸雞蛋。逢年過節,他還會加一斤熟肉或者一只燒雞,還有一斤當地產的燒酒。
錢穆有空錢穆親自送,錢穆實在沒有時間,就由他妻子送。有一次他們夫婦都沒有時間,就由他們五歲的兒子錢錕和保姆代替他們夫婦給老爺子送。
1972年夏天,白方鈞又回到了省城。不久他又被任命黨的核心小組副組長,革委會第二副主任。
1976年之後,白方鈞又擔任了三年省委副書記、省長,六年省委書記,最後又邁上一個台階,去了京都。
錢穆在這十幾年里,也逐漸由縣革委會副主任一步步晉升到某地區地委書記。
他在地委書記職務上徘徊了八年半。
直到林正義跨省來邊東省擔任省委書記,錢穆才又煥發了第二春。
他很快就晉升副省長,省委常委、副省長,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省委排名第一的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
錢穆雖然沒有直接的家世背景,但是人們看他時,卻不自覺地就發現他頭頂上有一個“白”字和“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