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開區的公路出現了問題。
剛剛投入使用幾個月的公路,竟然路基塌陷、路面破損。
寬闊的瀝青路面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深坑。就像一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小伙子,臉蛋子上卻貼上了兩貼狗皮膏藥,實在有些膈應人。
經開區管委會分管園區基建工作的副主任是黃昭華。
“秦主任,我馬上讓施工單位返工。”
黃昭華看見秦逸飛一張臉陰得能滴下水來,他也不由得抹了一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
名義上,經開區園區公路建設項目是按照有關要求,通過公開招標確定的施工單位。橘洲路橋公司在五個競標單位中脫穎而出,取得了經開區園區公路施工資格。
實際上,在公開招標之前,省委書記黃靭的小兒子黃聖溪已經把這個項目指定給了橘洲路橋公司。
這事兒秦逸飛知道。
因為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省委書記黃靭的秘書葉為凱曾經給秦逸飛打過一次電話。
葉為凱說,黃書記二公子黃聖溪有一個朋友開了一家路橋公司。請逸飛主任在搞園區建設時,適當照顧一二。如果同樣情況,還盼逸飛主任優先使用這家公司。
葉為凱還說,這事兒他已經跟延睦書記、家瑞市長說了。他們都說,逸飛主任主持經開區日常工作。除去極個別重大事項之外,他們基本不干涉經開區工作。他們讓我直接找你秦逸飛秦主任。
听了省委書記秘書的話,秦逸飛覺得嘴里有點兒發苦。如果他也像書記、市長一樣推脫的話,他也可以讓葉為凱直接找分管園區基建的副主任黃昭華。
但是秦逸飛從葉為凱說話口氣中明顯可以感受到,他對鐘延睦和趙家瑞兩人耍滑頭非常不滿。
如果自己依葫蘆畫瓢的話,除去惹得二號首長更加不滿之外,屁作用也起不到。
因為如果工程不出問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果工程出了問題,自己這個主持經開區工作的常務副主任,屁股少不了挨板子,無非就是多打一板少打一板的事兒。
與其惹得葉為凱不滿意,黃昭華感到心寒,還不如自己把這個燙手山芋接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葉為凱打過電話不久,黃聖溪就登門拜訪了秦逸飛。
見面之後,秦逸飛才發現黃聖溪這個省委書記的公子,是一個和自己年齡、身高都差不多的年輕人。他皮膚白皙、模樣雋秀,戴一副金絲眼鏡,留著一寸多長的自然卷發。
秦逸飛和他握手時,才發現他的手指又細又長,一般鋼琴彈奏者都比不過他。
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細,還真以為他是某個寫字樓里的文員或者某個交響樂團的鋼琴家。
他既沒有“官二代”自帶的那種自視甚高睥睨天下的優越感,也沒有後天養成的囂張跋扈唯我獨尊的王霸之氣,反而外表文質彬彬,說話細聲慢語,竟帶著幾分書卷和憂郁氣息。
黃聖溪留給秦逸飛的第一印象不錯。
秦逸飛說,為了不給黃書記留下瑕疵,讓人在背後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他建議橘洲路橋參加公開競標。
橘洲路橋公司在修建道路過程中,如果提高建設材質標準,經開區可以依法再追加部分工程款。
省委書記的公子,書記、市長都不敢硬扛,讓他這個主持經開區工作的副書記、副主任怎麼辦?
讓他像某些小說或影視劇中塑造的人物一樣,硬杠省委書記,直接把省委書記公子的路橋公司排除在招標範圍之外嗎?
秦逸飛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他不知道現實中有沒有這樣的人,但是他活了兩輩子也沒有遇到過。
他也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事情怎麼做。他覺得自己這種破財免災的辦法,雖然不夠光明磊落,卻也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
黃聖溪听了秦逸飛的話,他立刻就明白了秦逸飛的意圖。
秦逸飛這是讓橘洲路橋公司故意壓低標價,先把項目拿到手。在後續的施工中,橘洲路橋公司再找借口讓經開區追加經費。
別看秦逸飛話說得漂亮,說什麼不讓自己擔任省委書記的老子擔責。其實,這家伙又何嘗不是為了他本人不擔責?
本來違法的事情,硬讓這家伙給合法地解決了。
難怪這家伙年紀輕輕就能解決正處級別,執掌一方。這家伙還真有兩把刷子。
想到這里,黃聖溪不由得多看了秦逸飛一眼。
秦逸飛把黃聖溪介紹給了負責園區基建的副主任黃昭華。
他沒有說黃聖溪是省委書記黃靭的兒子,只是籠統地說,黃聖溪是一位老領導的孩子,他有一家路橋公司,想參與咱們園區公路項目招標。請昭華主任在政策允許範圍之內,給予適當照顧。
當著黃聖溪的面,秦逸飛交代黃昭華說︰“昭華主任,經開區的道路涉及經開區的形象問題。而且經常有重型卡車出入。
所以,我們在經費預算上,可以適當放寬一些。但是公路質量一定要有保證!”
“無論干啥事兒,我都主張‘先說斷後不亂’。
昭華主任,今天我也把丑話撂前頭。
修路的經費給你放開了,你如果再把公路修砸了,別說我翻臉不認人,拿你開刀!”
黃昭華听了秦逸飛的話,不由得心頭一緊,感覺後脊梁骨“嗖嗖”直往外冒涼氣。他覺得十分奇怪,秦逸飛說話聲音不大,也沒有咬牙切齒、發狠地說。就這麼幾句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話,怎麼竟讓他感到深深恐懼呢?
黃聖溪雖然沒有黃昭華反應這麼大,卻也是不由得心頭一凜,身上突然感到一絲寒意。
秦逸飛這話是說給黃昭華听的,更是說給黃聖溪听的。
秦逸飛注意觀察了兩人的面部表情。他發現黃昭華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動了幾次,黃聖溪面部表情也不由得僵硬了兩秒,他就知道兩人把自己的話听心里了。
然而千算萬算,秦逸飛還是漏算了。
他不知道公路會沒為什麼會修成這樣子。
有人說,莆賢經開區項目是黃聖溪拿下以後,又轉包給橘洲路橋公司的。
他們言之鑿鑿地說,黃聖溪拿走了整個項目經費的三分之二。只給橘洲路橋公司留下三分之一。
有人說,莆賢經開區項目是橘洲路橋公司給黃聖溪的投名狀。用工用料都由橘洲路橋全額墊資,項目資金全部進了黃聖溪的腰包。
他們信誓旦旦地說,莆賢經開區這個項目橘洲路橋公司自願白干。
他們只求黃聖溪今後多給他們介紹一些工程。並且橘洲路橋公司還承諾,今後凡是黃聖溪介紹的活路,他們都會奉上工程款造價的三分之一,作為黃聖溪黃二公子的酬金。
令秦逸飛憤怒的是,無論是哪一種說法,橘洲路橋公司都不該干成這樣的豆腐渣工程。難道他們想干一錘子買賣嗎?
橘洲路橋公司施工負責人被黃昭華招了回來。
黃昭華憤怒地要求,橘洲路橋公司按照合同要求,對園區公路重新返工,並賠償經開區經濟損失60萬元。
橘洲路橋公司施工負責人態度很好。
他對著破損公路拍攝了幾十張照片,他說他要把這些照片拿給他老總看。他一定說服老板,讓公司盡快對這些有問題的公路,進行全部返修。
可惜這個施工負責人就像黃鶴樓的黃鶴,一去不復返,再也聯系不上。
找橘洲路橋公司,路橋公司說那個施工負責人已經辭職不干了,他那個項目部也解散了。他承攬的莆賢經開區項目,只給公司繳納了兩千塊錢的管理費。其他的,公司一概不知。
秦逸飛找黃聖溪。
黃聖溪說,他只是受朋友之托管了這麼一個閑事兒。
他說他給雙方接上頭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問這事兒。
現在他也聯系不上他那位朋友了,他也愛莫能助,感到非常抱歉。
秦逸飛立即就明白,自己被黃聖溪給擺了一道。
他氣得把手機扔在桌子上,恨恨地說道︰
“查,給我查!
一定要把這事兒,給我查個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