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峪是全鎮最偏遠的一個村莊。
姜麗華騎摩托測試了一下,從趙家峪鎮政府到甜水峪村委會的單程距離是29.8公里。出甜水峪往北二百米,就是冀北赤縣,在兩縣交界的地方,豎立著京都市和冀北省的界碑。
甜水峪歷史上曾經是趙家峪鄉的鄉政府駐地。
在1958年以前,懷慶還是冀北省張北地區管轄的一個縣。趙家峪鄉也不叫趙家峪鄉,而是叫甜水峪鄉,鄉政府駐地就在甜水峪村。
後來懷慶劃入京都,鄉政府駐地遷移到趙家峪村。甜水峪鄉也改名為趙家峪鄉。後來又改名趙家峪公社。到了1984年,才改稱趙家峪鎮。
甜水峪是全鎮三十幾個村莊中比較大的一個。根據最近一次人口普查,甜水峪村有住戶569家,人口2073人。
甜水峪地處燕山山系軍都山脈,是一個風景十分優美的村莊。
村子建在一個河川的陽岸,依山傍水、綠樹掩映,白牆黑瓦,頗有幾分江南古鎮的韻味。
村莊周圍多是連綿不斷、植被豐茂的群山。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山間河流眾多。
可惜村子里居住的人卻不和睦。
甜水峪是一個雜姓村,村子里有馮、唐、朱、馬、黃,崔、蔣、初、魏、章十個姓氏。
只是十個姓氏的人口多少不一,眾寡懸殊。其中馮氏和唐氏人口最多,馮氏比全村總人口的三分之一略多一點兒,唐氏卻是差一點兒不到全村總人口的三分之一。
馮家人自稱,他們是東漢名將馮異的後代。他們遠祖馮伯忠、馮仲誠、馮季信三兄弟自晚唐時期在此依山建郭,至今已經繁衍了四十多代,700多人。
解放前,全村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是馮家的。這其中,大地主馮蘭池家地最多。有良田七百多畝,山地接近兩千畝。
唐家雖然有六百多口子人,可是他們所有的土地加一塊兒,也比不上地主馮蘭池一家多。唐家絕大部分人是靠給馮家扛活打長工、短工糊口。
等土地改革劃分成分時,馮家自然而然就被劃成了地主、富農和上中農。而唐家則劃成了貧下中農和雇農。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馮蘭池的綽號也叫“馮老蘭”,竟和作家梁斌筆下那個惡霸地主一字不差。
所不同的是,作家筆下那個“馮老蘭”,生活在冀中地區滹沱河畔的鎖井鎮,是一個典型的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地主惡霸。而懷慶縣甜水峪這個“馮老蘭”,卻是興辦義學、修橋補路,和長工們說話都客客氣氣,十里八鄉都聞名的“大善人”。
那時候,地主和雇農雖然是兩個對立的階層,卻也沒有什麼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1949年實行土改,馮家的房、地和浮財都被甜水峪村民瓜分了。唐家唐大龍擔任了村支書,唐家開始執掌村里大權。
從那以後四十多年的時間里,村支書、村長、會計股長、民兵連長、治保主任幾個要害職務,都是由唐家人擔任。
據給大地主馮老蘭當過長工的唐三蛟說,別看馮老蘭家有千畝良田、數家店鋪,其實他摳索得很。
他們一家二十多口人,一日三餐也不是全吃白面饅頭,早晚也是摻著窩頭和雜糧粥,更沒有什麼大魚大肉。
一家二十多人的飯桌上,只有兩碗炒青菜和一碗自家腌漬的蘿卜咸菜。和長工的吃食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麥收和秋收時,每天長工的菜碗里還能見到兩大片肥豬肉膘子和半只咸鴨蛋。而馮家能夠享受這一標準的,只有馮老蘭夫婦和他幾個沒有成年的孫子孫女。其他人的飯碗里是沒有肉和蛋的。
壞就壞在馮蘭池和“紅旗譜”中的惡霸地主重名。運動來了,馮老蘭不僅要被甜水峪大隊批斗,還要遭受趙家峪公社,甚至懷慶縣的批斗。
在那個年代,全國都在搞“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甜水峪大隊也組織全體群眾挖菜窖和地瓜窨子。
這時候,唐大龍已經成為脫產干部,擔任了趙家峪公社革委會副主任。他弟弟唐四虎接了哥哥的班,擔任甜水峪黨支部書記、村革委會主任。
馮老蘭這時候已經死了。剩下一個老婆子患有嚴重白內障近乎失明,也失去了勞動能力。
參加挖菜窖的只有馮老蘭的四個兒子兒媳和七個孫子六個孫女。
馮老蘭一家屬于甜水峪大隊第三生產隊,生產隊隊長是唐大龍的妹妹唐二鳳。
唐二鳳雖然是一名女子,性格卻比他哥她弟還要暴躁。
挖菜窖一般挖一個多小時,就爬到地面休息一會兒。
那天唐二鳳不知道抽什麼風,竟然不允許地富反壞右五類壞分子,和大家伙兒一塊爬到菜窖上面來休息。
結果,三孔菜窖之中,有一孔“轟”的一聲塌方了。
馮老蘭的大兒子、大兒媳,二兒子、二兒媳,還有另外四個馮家“五類分子”,被坍塌的泥土活活埋到了下面。
等人們拼死拼活,扒開埋在他們身上五六米厚的泥土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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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埋在地下的八個人,早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全部窒息而亡。
在當時高壓態勢下,幾個被活埋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家屬,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連一個響屁都沒敢放。
沒有想到,當年種下的仇恨種子,在二十年之後卻發了芽,生了根!
再說,幾十年以來,唐家一直把持著甜水峪的黨政大權。唐大龍兄弟五個輪流做了一遍支書,打去年開始,換成了唐大龍的子佷輩。
馮家和另外八個姓氏,早就對這種局面心生不滿。就像充滿了煤氣的一個密封空間。一旦遇到火星子,就會發生爆炸。
去年支書唐金誠的弟弟唐金義,強行霸佔馮老蘭大兒子一塊空閑宅基地,打算在上面修建了一棟別墅小洋樓。
老馮家的人,當然不干。
兩家由口頭謾罵逐漸發展成肢體動作。結果馮家人一擁而上,把唐金義腦袋打破,流了不少的血。
老唐家在外混事兒的人多,經過一番運作,就把馮家領頭的馮憲超、馮憲越兄弟給拘留了。
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點燃了導火索。從此之後,甜水峪再無寧日。無論上級部門安排什麼工作,在甜水峪都推行不動;無論上級出台的什麼政策,在甜水峪也推廣不開。
唐金誠干不動了,又接連換了兩個支書,依然干不動。
支書是全體黨員選舉出來的,為什麼剛剛上任就遭到大多數群眾的抵制?
趙家峪鎮黨委這才發現有點兒不對頭。
原來,自從唐大龍擔任村支書,四十多年的時間,村里發展納新的黨員竟然全是唐家的人。即使不姓唐,也是唐家的外甥,像唐二鳳的兒子朱建軍、朱建國,都是唐大龍、唐四虎的親外甥。
和唐家沒有關系的年輕黨員,只有五六人。他們都是參軍之後在部隊入的黨。
難怪選支書總跑不出唐家的圈圈兒。
難怪選出來的新支書就受到群眾的抵制和反對。
甜水峪成了令人頭疼的落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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