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正是縣公安局副局長劉躍進打過來的。
他說,是縣種子公司舉報的秦太遲。
種子公司拍攝了十幾張秦太遲售賣小麥種子的照片,秦家售賣農作物種子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而秦家沒有辦理“農作物種子經營許可證”,也沒有在工商局辦理營業執照,屬于非法經營。
按照有關規定,應該沒收非法所得,並處以2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罰款。
“按說,這個案子並不復雜。
只要落實清楚秦家賣了多少種子,計算出非法所得金額,直接下達處罰決定就是了。
如果秦家同意繳納罰款,其實打假辦根本就用不著逮人。
不過——”
劉躍進說到這里卻來了一個轉折。
“有人想把水攪渾,想把事情搞大。
他們把秦太遲弄來,根本就沒問出售小麥種子數量以及進貨售貨之間差價之類的問題。
而是一直在糾纏究竟誰才是販賣麥種負責人的問題。
這就有點意思了。”
“老雷你加入政法隊伍比我晚兩年。
你也許不知道,中國各地之所以成立打假辦,就是因為1988年,安徽金壇縣發生了假種子案件。農民上萬畝莊稼顆粒無收,引起國務院高度重視。
隨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轉發國家技術監督局關于嚴厲懲處經銷偽劣商品責任者意見的通知》。
這也是國務院發布的第一個打假文件。
從此之後,全國各地的打假辦才像雨後春筍一樣紛紛成立。”
“老戰友,你的言外之意,是打假辦不僅要罰錢,還要把人給弄進去?”
“判刑坐牢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拘留個十天八天卻極有可能。
如果數額較大、情節比較嚴重的話,法院也有可能會判緩刑。”
“一旦判了緩刑,如果是公職人員豈不要被開除公職?”
“就是啊。若不然我怎麼說打假辦有人要把事情往大里弄、把人往死里整?
秦老頭不過一個種地的農民,給他弄個‘判一緩二’或者‘判二緩三’,那還不是木頭上長瘡——不痛不癢,屁事沒有?
听說那個秦老頭的兒子,是一個教師,人家可是沖著他下手哩!”
“打假辦的實際負責人尤洪貴說,只要秦老頭兒承認他兒子才是真正的負責人,馬上就放他回家。
其用意,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這秦太遲也是一個硬茬子。
雖然打假辦對他拳打腳踢,下了黑手,可是他就是一直緘默其口,自從進了打假辦以後,竟然一個字都沒有說。”
劉躍進的聲音很大,甕聲甕氣地帶著共鳴音。
即使雷道鑄沒有打開免提,聲音還是從听筒縫隙里漏出來,秦逸飛听了一個七七八八。
當他知道有人要往死里整自己,而且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不惜對老爸大打出手時,饒是他比正常人多了二十幾年的經驗,心里還是不免產生了極大的震動,臉上的肌肉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動。
“劉局,這個秦老頭兒脾氣有點兒倔。
能不能給里面的人打個招呼,對這個秦老頭兒關照一點,盡量別動手。
如果動手的話,也手下留情。
沒有辦法,誰讓這個秦老頭兒和你弟妹是實在親戚呢。”
讓戰友走門子找關系為自己的熟人辦事兒,雷道鑄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他咽了一口唾沫,才繼續接著往下說。
“劉局,過後兄弟請您和幾個幫忙的弟兄好好喝一杯!”
“老雷,你變世故了啊!
咱們戰友之間有必要搞這一套嗎?”
劉躍進很不滿意雷道鑄在社會上學的這一套。
“你放心,招呼我已經打了。
只是,這尤洪貴乃是信陵縣里有名的‘呆霸王’,仗恃著他親娘舅趙家瑞在莆賢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幾乎全信陵縣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我一個小小的副局長,人微言輕,恐怕還撐不起人家的眼皮。
如果冒昧地給人家打招呼,怕是要起反作用。
還好,打假辦的那幾個愣頭青,他們本人或者有至親之人,都曾經犯到過我手里,在處理案件時,我也都照顧了他們。
他們還不敢不給我面子,他們答應能不動手就不動手,就是不動手不行,也會手下留情。”
“老戰友,客氣的話我也不說了,這事兒我記心里了。”
雷道鑄看了一眼秦逸飛舉著的一張寫著字白紙。
“不過,據我那親戚說,他家並不是出售小麥種子。而是受省農科院委托,在秦店子鄉尋找200戶到300戶人家對輻照1號這個小麥新品種進行試驗種植。
他們有省農科院的委托書,也和種植戶簽訂試驗種植合同。”
“哦,不知道省農科院在縣農業局是否備案。
去年,我處理過類似的案件。如果有備案的話,這個事情就好辦多了。
如果,沒有備案的話,秦家的行為還是不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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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使沒有備案,大半責任也應該由委托方省農科院承擔。”
“哦,我讓我親戚抓緊時間找農科院落實一下,看看他們是否在縣農業局備案了。
一會兒我再給你打過去。”
“逸飛,你怎麼招惹到尤洪貴這個‘呆霸王’了?
這家伙仗恃他舅舅趙家瑞是市委副書記,在信陵縣一貫橫行霸道。
凡是他認準的事兒,除去他舅舅之外,誰的話他也听不進去。”
“尤洪貴?縣打假辦副主任尤洪貴?我不認識他啊!”秦逸飛有些吃驚地說。
“我和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面,連他的名字都是頭一回听說,我怎麼會招惹到他?”
雷道鑄想了想,覺得秦逸飛說得有道理,就自言自語道︰
“難道你是得罪了皮貴山?
皮貴山雖然是縣委副書記蔣志松的大舅子,但是他也沒有本事讓‘呆霸王’尤洪貴听從他的指揮啊?”
“雷叔,皮貴山又是誰?是縣種子公司經理嗎?”
秦逸飛見雷道鑄點了點頭,就接著說︰
“我家賣種子,確實影響了縣種子公司的生意。
但是,他讓打假辦對我家處以高額罰款也就夠了。
我和他又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干嘛非要敲掉我的飯碗、把我往死里整?”
“是啊,我也有些想不通。”
雷道鑄有些迷茫,習慣地用手撓了撓後腦勺。
“先不想這些了。
劉躍進說了,他給打假辦的那幾個毛頭小子都打了招呼,他們不會對你爸爸動真格的,這一點兒你放心。
另外,他讓你盡快和省農科院取得聯系,看看他們的這一次種植試驗,是不是在信陵縣農業局備案了?”
“嗯,我這就和省農科院那邊聯系。”
秦逸飛鄭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話里話外也沾染了一絲戾氣。
“既然人家想把我往死里弄,這事兒就不能輕易拉倒了。
雷叔,我一分錢罰款也不會繳,我要讓打假辦無條件放人!”
秦逸飛不知道白晨曦在不在辦公室,第一次撥打了她的“大哥大”。
“喂,哪位?”
“白阿姨,我是逸飛。”
秦逸飛平生第一次和拿“大哥大”的人通話,听筒里白晨曦的聲音有些失真,他還有些不習慣。
“逸飛啊,你是不是詢問那批小麥種子試驗種植,在你們信陵縣農業局備案的事兒?”
白晨曦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兒,沒有等秦逸飛開口詢問,就直接說出了答案。
“你放心,省農科院已經按照正常程序在信陵縣農業局備了案。
你可以去信陵縣政府,找分管農業的副縣長秦太行。
他和我是省委黨校的同學,我已經給他打了招呼,讓他幫你處理好這碼事兒。
,這是他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你記一下,到時你好找他。”
“對不起了,白阿姨,給您添麻煩了。謝謝,謝謝阿姨!”
秦逸飛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聲音里也帶著一些哽咽。
“逸飛,說對不起的應該是阿姨才對。
沒有想到這次試驗種植,竟給你家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是阿姨考慮不全、辦事不周。”
白晨曦的話語里雖然帶著幾分自責,但是流露出更多的卻是霸氣。
“逸飛,如果你不滿意秦太行的處理結果,你告訴阿姨。阿姨再找別人處理此事!”
“好的,阿姨!您忙吧,小秦不打擾您工作了!”
秦逸飛說完,就匆匆掛掉了電話。
因為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眼淚撲簌簌地從臉頰上滑落。
能夠讓一個浸潤在官場二十幾年的老油條淚如雨下,可見秦逸飛內心不是一般的激動。
憑借後世的經驗,秦逸飛知道,縣長辦公室的電話應該是,秦太行辦公室電話號碼既然是,他應該是進了常委或者擔任副書記的常務副縣長。
不過,秦逸飛有一點兒沒有搞明白。
秦太行只是信陵縣一個常務副縣長,即使他給白晨曦這個省委黨校同學面子,他難道還能為了自己一個平頭百姓,敢于得罪市委副書記趙家瑞不成?
即使他不怕趙家瑞,敢和趙家瑞掰手腕,他一個副縣長又怎能掰得過人家市委副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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