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的黑暗。
趙匡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中,沒有痛楚,沒有時間感,只有零星的記憶碎片如流星般劃過。
——隗囂將星隕匕首交給他的那個雪夜;
——第一次見到隗純時,少年眼中超越年齡的憂郁;
——青銅面具下那張與少主一模一樣的臉...
\"醒醒...\"
有光。
趙匡艱難地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草屋里。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斑駁圖案,空氣中飄著藥香。
床邊坐著個熟悉的身影——隗純。不,有些不同...這個人的眼神更加滄桑,左眼泛著銀光,右頸露出半個胎記。
\"隗...淨?\"趙匡聲音嘶啞得自己都認不出來。
對方點點頭,遞來一碗藥湯︰\"混合體。隗純的意識主導,但擁有我們兩人的記憶。\"
趙匡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胸口纏著厚厚繃帶,稍一用力就劇痛難忍︰\"我還活著?魔神...\"
\"被重新封印了。\"隗淨——或者說新生的隗純——指了指窗外,\"代價是七塊星隕碎片永久沉入潭底,還有...\"
他掀開衣領,原本的胎記位置現在是個猙獰的傷疤。
趙匡突然想起什麼︰\"大司命呢?\"
\"死了,但不止一個。\"隗淨走到窗邊,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朝中還有他的同黨。馮異的"尸體"也消失了...\"
沉默片刻,趙匡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兵魂?\"
隗淨轉身,左眼銀光流轉︰\"還在我體內,但被你的血中和了。暫時穩定...不過...\"
他沒說完,但趙匡明白。血枯癥還在,只是換了一種形式。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馬蹄聲。隗淨瞬間繃緊身體,銀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又很快壓下︰\"是朝廷派來的新將領,接替馮異的。\"
\"我們...\"
\"你昏迷了七天。這期間,"隗純"已經正式向朝廷投降。\"隗淨露出一個復雜的笑容,\"畢竟落門之戰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趙匡怔住,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打算。假意歸順,暗中調查。他試著活動手臂︰\"我需要多久能恢復?\"
\"一個月。\"隗淨遞來一個布包,\"你的匕首...現在它有些不同了。\"
趙匡解開布包,星隕匕首靜靜躺在那里。原本黝黑的刀身現在布滿了金色紋路,觸及時能感受到微弱脈動,仿佛有了生命。
\"我的血...\"
\"不止是血。\"隗淨指了指自己胸口,\"還有兵魂的一部分力量。現在它認主了。\"
遠處號角聲響起,是新任將領入城的信號。隗淨整理了一下衣袍,瞬間變回了那個病弱少主的姿態,連眼神都變得黯淡無光。
\"休息吧,趙將軍。\"他走向門口,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虛弱,\"晚上有個宴會,你作為我的護衛出席...我們有很多"新朋友"要見呢。\"
門關上後,趙匡凝視著匕首。在陽光照射下,那些金色紋路隱約組成了一個星圖——北斗七星旁,多了一顆從未見過的第八星。
窗外,一片枯葉飄落。趙匡分明看到,葉脈構成了一個模糊的青銅面具輪廓,轉瞬即逝。
他握緊匕首,感受著體內新生的力量。戰爭結束了,但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甘谷城的秋雨來得又急又猛。
趙匡站在城門箭樓上,雨水順著鐵甲縫隙流入內襯,冰冷刺骨。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遠處那隊緩緩接近的儀仗上——黑底金邊的旌旗,八匹純白駿馬拖曳的青銅軺車,前後簇擁著近百名玄甲衛士。
\"征西將軍兼隴右道監軍使,蕭。\"身旁的守城小校低聲道,\"听說是蕭何的後人,在洛陽有"小留侯"之稱。\"
趙匡摩挲著腰間的星隕匕首。自從那日溶洞血戰後,匕首上的金紋越來越明顯,現在即使隔著刀鞘也能感受到微弱的脈動。更奇怪的是,他胸前的傷口至今未愈,醫師說有什麼東西在阻止血肉愈合。
\"趙將軍。\"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隗純——或者說擁有隗純記憶的融合體——披著素白麻衣走上城樓,消瘦的身形在雨中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走。
但趙匡知道,這副病弱軀體里藏著多麼可怕的力量。
\"少主不該冒雨出來。\"趙匡微微側身,為隗純擋住風口。
隗純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來看看我們的"新朋友"。\"他的目光投向漸近的儀仗,突然瞳孔收縮,\"那輛軺車...你看見車轅上的紋飾了嗎?\"
趙匡眯起眼楮。
雨水模糊了視線,但仍能看出青銅車轅上雕刻著某種異獸圖案——三頭六臂,與溶洞中見過的蚩尤魔影極為相似。
\"有意思。\"隗純輕聲道,右手無意識地撫上頸部的傷疤。
自從胎記消失後,那里就成了他最敏感的部位。\"讓廚房準備宴席吧,記得用我珍藏的昆侖觴。\"
趙匡皺眉。昆侖觴是用雪山靈芝釀造的烈酒,據說能讓人吐露真言,但也會加速血枯癥惡化。隗純現在的情況...
\"放心。\"隗純仿佛讀出了他的心思,左眼銀光微閃,\"現在的我,喝不醉。\"
未時三刻,太守府燈火通明。
蕭監軍是個三十出頭的俊朗男子,舉止優雅,談吐不凡。他帶來的幾位幕僚也都是飽學之士,席間吟詩作對,絲毫不見軍中粗獷之氣。
\"隗公子氣色不佳啊。\"蕭監軍舉杯示意,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那是一塊罕見的血玉,內部似有液體流動。\"隴右苦寒,不如隨我回洛陽調養?陛下對隗氏一向寬厚。\"
趙匡站在隗純身後,目光死死盯著那塊玉佩。
玉上雕刻的北斗七星圖案中,第七星的位置有一道幾不可見的裂紋——與大司馬當年佩戴的一模一樣!
\"監軍美意心領了。\"隗純淺啜一口昆侖觴,酒液在杯中泛起奇異藍光,\"只是先祖陵寢在此,需守孝三年。\"
蕭監軍笑了笑,突然轉向趙匡︰\"這位就是陣斬馮異的趙將軍吧?听說用的是一把星隕鐵匕首?\"
廳內瞬間安靜。馮異之死對外宣稱是戰場所殺,沒人提及過匕首細節。
趙匡肌肉繃緊,感覺星隕匕首在鞘中微微發熱︰\"末將僥幸。\"
\"可否一觀?\"蕭監軍向前傾身,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我對天外玄鐵向來好奇。\"
隗純突然咳嗽起來,一口黑血濺在案幾上。趙匡連忙上前攙扶,趁機避開話題︰\"少主舊疾發作,容末將送他回房。\"
離席時,趙匡清晰听到一位幕僚低聲吟道︰\"...兵魂醒,七星暗,八星現世天下亂...\"轉頭看去,那幕僚卻正專心品嘗葡萄,仿佛剛才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