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南你……真的看清你自己了麼？”江衡忽然說。
趙九南原本低垂凝視著桌面陰影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抬起:“我比任何人都要看清自己這具皮囊下的東西，用不著你來提醒。” 他微微停頓，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像鋒利的刀鋒劃開空氣，“你最好記著，把我逼到絕境……你和你珍視的一切，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他盯著江衡的眼楮，一字一頓
“因為，我……沒有……弱點，你有……”
江衡非但沒有被震懾，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憐憫和洞察
“呵……沒有弱點……” 他輕輕搖頭，眼神復雜。
“那究竟是……你的強大，還是你……的悲哀呢？”
“悲哀？哈哈哈哈！” 趙九南像是被這個詞刺中了某個開關，他猛地站起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條件！” 他聲音帶著嘶啞，“就按你說的辦吧！”
江衡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從容的，仿佛洞悉一切的面具，他優雅地微微頷首“多謝。”
“不必謝我。” 趙九南發出一串短促而陰森的笑聲。
“呵…呵呵……你該謝你自己！你很有意思。”
江衡反而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用一種近乎開導的輕松語氣說道“事情辦完，趙兄不妨也去找點樂子？生活嘛，總該有些美好的東西值得期待，陽光、美酒、佳人……”
“美好？！！”
這兩個字如同點燃炸藥的引信！趙九南徹底爆發了！他臉上的陰森瞬間被一種扭曲的、近乎癲狂的憤怒所取代！金絲眼鏡因為他劇烈的動作而滑落鼻梁，掛在一側，露出一雙因極度充血的眼楮。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桌上的茶壺都為之震顫！
“美好？！你跟我談美好？！！” 他咆哮著，聲音撕裂了空氣，每一個字都噴濺著積壓了二十年的血淚與怨毒！
“我曾經也對這狗屁生活充滿了希望！像個傻子一樣！！”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巨大空洞，“可它給了我什麼？！它只給了我母親冰冷的尸體！給了我被踩進泥里的尊嚴！給了我這二十多年……在趙家這個金碧輝煌的煉獄里……無休止的白眼、唾棄和算計！！”
“從我母親閉上眼楮的那一刻起！從我獨自一人……踏進那個冰冷、惡心、散發著腐爛氣息的家門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經死了！你懂嗎？！我就已經死了！！”
他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劇烈顫抖，對著江衡，更像是向著這殘酷的世界發出最後的、絕望的控訴
“這麼多年！支撐這具軀殼行走的……只是一腔不甘的怨毒和焚盡一切的野心！！”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赤紅的、淌著生理性淚水的眼楮，死死釘在江衡臉上，嘴角扭曲成一個令人心寒破碎的笑容
“現在……站在你面前跟你說話的……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行尸走肉！！”
這里只剩下趙九南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和他臉上那凝固的、如同厲鬼般的絕望與瘋狂。
江衡靜靜地站在原地，臉上那慣常的、掌控一切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徹底崩潰的男人，看著他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卻又空洞無比的眼楮，第一次，在他那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的心中，感受到了一絲……名為 “寒意”的東西。
“趙九南，”江衡開口，不再是試探，更像是一種宣告，“我們之間停戰吧。”
趙九南嘴角勾起，那陰森的弧度如同地獄裂縫“停戰？憑什麼？”
江衡不緊不慢地從精致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銀質打火機叮的一聲脆響，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著點燃煙絲。
他深深吸了一口，裊裊青煙模糊了他部分表情，聲音透過煙霧傳來，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疲憊
“都累了，不是麼？”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穿透煙霧，直視趙九南，“說到底，你我之間並無血海深仇，你殺的是趙家人，動的是天地會，並未真正觸及我的底線，同樣，我也未曾踩過你那不可逾越的雷池。”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誠懇，“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另一種關系。戰略伙伴？甚至朋友？”
“朋友？！”趙九南像是听到了世間最荒謬絕倫的笑話，喉嚨里滾出兩聲短促而刺耳的干笑，充滿了極致的嘲諷，“江衡，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還是在侮辱朋友這個詞本身？”
“沒關系，做不成朋友也不要緊，總而言之停戰吧，你可以繼續走你的道路，我們兩條路並不相交，你可以繼續玩你那叫做權力的游戲，沒有人會阻止你，因為他們怕你，天地會上下有多少人是真真正正的忠誠你的呢？他們表面上的忠誠不過是源于對你的恐懼，你得到的是用血凝固的危樓，你的王座岌岌可危。”江衡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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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樓？王座？”趙九南嗤笑一聲，重新靠回椅背，推了推有些歪斜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江衡，這套說辭，用來說你自己不也一樣？我們…是一類人。”
“不。”江衡緩緩搖頭，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異常清明，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我們本質不同。我… 還有人性的殘留。而你，趙九南，就像你自己所說的，你只不過是披著人皮的……行尸走肉”
“哈哈哈哈！”趙九南爆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震得窗欞嗡嗡作響，“人性？！江衡！你太有意思了！你的停戰提議，到底是為了保全你那點可憐的人性？還是為了…你背後紅黨那套自欺欺人的正義？！”
“正義？”江衡吐出一口煙，眼神淡漠，“世界上，沒有那種東西。”
“不，是有的。”趙九南斬釘截鐵地反駁，此刻的他，情緒竟已詭異地徹底平復下來。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由江衡親手斟滿的茶，在對方微微收縮的瞳孔注視下，毫不猶豫地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將冰冷的液體盡數吞下。
“贏家，就是正義。”他放下空杯，杯底與桌面磕踫出清脆的聲響。
“歷史，從來只由勝利者書寫。”
江衡看著那空杯，眼神復雜“不怕有毒了？”
趙九南微微側過頭，“我倒是希望里面有毒。”
他轉回頭，看向江衡，眼神平靜得可怕，“如果我是你，現在，那我就已經死了，這才是最穩妥的停戰。”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江衡掐滅了煙蒂。
“區別？”趙九南輕輕搖頭，金絲眼鏡反射著冰冷的光，“不，區別在于，你只是…怕，你做事，總喜歡留一線生機，像織網的蜘蛛，講究分寸，追求進退有據。而我……喜歡做絕，斬草，必定除根。”
“我不喜歡趕盡殺絕。”江衡重申，但語氣已不如之前堅定。
“不喜歡？”趙九南嘴角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不，江衡，你只是……還沒遇到那個真正動到你底線，讓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其徹底碾碎的人罷了，當那一天到來，你會比我更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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