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鶴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生路?死路?橫豎都是絕境,但螻蟻尚且貪生,誰又真的甘心赴死?人就只有三萬多個日夜,他還沒嘗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滋味,也曾幻想過刀口舔血後能有個安穩的窩。
天字號的俸祿是高,可這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實在太過飄搖。
一旁的羅坎沉默地低著頭,嘴唇干裂起皮,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份對安穩的渴望,同樣在他心底翻涌。
廖兌的目光則不受控制地飄向樓下那個深坑,又瞥了眼辦公室角落里邱勇那堆冰冷的殘骸。
他和秦安相識于很久,一路摸爬滾打……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淹沒了他,僅存的那點戰意早已煙消雲散。
江衡將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理壓迫的閥門已經擰緊,效果顯著。
他果斷散去掌中跳躍的恐怖雷光。胸口殘留的隱痛提醒著他此行的代價。
他扔掉早已熄滅的煙蒂,目光掃過一片狼藉、宛如戰場的辦公室。
招降他們三人,實屬無奈之舉,卻也是當前的最優解。
趙家的爪牙被斬斷數根,子這個最大的變數也暫時沉眠于血繭之中……自己的目的,已然達成。
許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嘆息。
倒是羅坎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認命的疲憊︰“你……能給我們什麼位置?”
他需要一個明確的價碼,一個能說服自己放下武器的理由。
江衡腦子快速思考得出一個結論必須拆分!
這三個人捆在一起,無異于一顆隨時會爆的炸彈。
負責人……市負責人這個名頭足夠響亮,也便于將他們徹底分散,監控。
卯還在,日常運轉的骨架未散,自己雖要費心,但還能掌控。
他下意識地看向角落里的卯,這個一直默默處理繁雜事務的女人,此刻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復了些許清明。
以前那些瑣碎的安排,不都是她在做麼?
“負責人,” 江衡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市負責人。”
他刻意重復了一遍,強調這個位置的分量。
許鶴的心防,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松動。斗?拼個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最後得益的還不是趙家那對父子?不過是他人棋盤上的棋子,徒增笑柄罷了。
“……我認輸。” 羅坎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投降?太難听了,認輸已是他的底線。
廖兌也默默舉起了手,聲音低沉︰“我也認輸。”
許鶴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疲憊和一絲解脫︰“我……也認輸。”
江衡滿意地點點頭,依次確認了三人的名字。
心中盤算已定︰許鶴狡黠,心思最活絡,得讓劉明那家伙死死盯住他,羅坎實力強但性格沉悶,歷城是個好去處,廖兌能力特殊但非戰斗人員,留在總部眼皮底下最穩妥。
“廖兌,留守總部。” 江衡的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
“許鶴,接手滬城。”
“羅坎,接手歷城。”
“紅黨那邊我會來善後。”江衡說罷。
他扭頭看向卯,語氣溫和了些許︰“具體的交接和安排,你來處理吧,卯姐,辛苦你了。”
他需要卯穩住局面。
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悸,點了點頭,她只能答應,江衡剛剛救過她的命,更何況他父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看著眼前這三個剛剛還要取她性命的人,她努力平復著翻騰的情緒。
江衡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電梯,準備去查看深坑。剛走兩步,又忽然停住,回頭道︰“廖兌,你跟我來。”
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將破碎辦公室里的景象切割成詭異的光影。
卯看著江衡帶著廖兌消失在電梯口,那句等等終究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看著留下的許鶴和羅坎,尤其是羅坎那略顯局促的身影,再次深深呼吸。
“抱歉。” 羅坎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帶著真誠的歉意,剛才的殺意,此刻只余下尷尬和一絲後怕。
卯心態轉變很快,煩躁地揉了揉額角,像是要把這些糟心事都揉走︰“行了……跟我去隔壁辦公室吧。這里……沒法待人了。”
她率先轉身,走向還算完好的走廊深處。
樓下,深坑邊緣。
江衡帶著廖兌來到那觸目驚心的撞擊點。空氣中還彌漫著塵土和濃重的血腥味。
“廖兌,” 江衡的聲音在寂靜的坑邊顯得格外清晰,他一邊說,一邊毫不猶豫地躍下深坑,雙腳直接踩在了秦安那堆散發著焦糊和血腥氣息的尸塊上。
“我很看好你。” 他目光掃過廖兌有些發白的臉,“你的天軸是什麼,趙岳和趙平鋒的藏身之處,都是你找出來的,對不對?”
廖兌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強迫自己不去看腳下那地獄般的景象,聲音有些發顫︰“是……是的,我的天軸是起物,依靠貼身物品……可以詢問物品的主人……趙岳和趙平鋒的位置,都是……都是這麼問出來的。”
他想起自己施法時看到的那個叼著煙、氣定神閑的江衡輪廓,心底的懼意更深了。
江衡沒有在意他的恐懼,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坑底中央那個巨大搏動著的猩紅蠶蛹所吸引。
以往子蛻變都是白色的繭,這次卻是如此詭異,不祥的血紅色!
他小心翼翼地剝開血繭表面一小塊粘稠半凝固的暗紅色物質。
里面,是赤裸的子。
緊閉著雙眼,仿佛陷入最深沉的休眠,胸膛隨著血繭的搏動微微起伏。
江衡凝視著這張年輕而滄桑的臉,心中飛速盤算著如何安置這個巨大的隱患。
“你和我,把這血繭抬走。” 江衡收回目光,語氣不容置疑。
廖兌雖然滿心恐懼和惡心,但還是咬著牙跳了下來。
兩人合力,艱難地將這沉重、粘膩、散發著濃郁血腥和生命氣息的巨大血繭抬了起來。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血繭內部仿佛有心髒在跳動,透過粘稠的外殼傳來沉悶的搏動感。
他們將其安置在循大樓地下一個極其隱秘、厚重的安全房間內。
冰冷的金屬牆壁映照著中央那團猩紅,更顯詭異。
“暫時……只能把他放在這里了。” 江衡鎖好厚重的合金門,隔絕了那令人不安的氣息。
他轉過身,拍了拍廖兌的肩膀,沾染的血污在廖兌衣服上留下暗紅的印記。
江衡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直視著廖兌躲閃的眼楮︰“廖兌,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問題直白而沉重。
廖兌一愣,心髒猛地一跳,懼怕?有。迷茫?更多,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關乎性命和立場的問題。
江衡似乎看出了他的掙扎,換了一種更直接也更考驗人心的問法︰“如果我選擇信任你,給予你信任……你會忠于我嗎?”
廖兌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反而透出一種近乎樸素的堅定。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蒼白的手和諄諄叮囑,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我媽從小告訴我……誰對我好,我就要加倍的還回去。永遠……不要辜負別人對你的好。”
江衡盯著他看了幾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終于,他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很好。” 他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合金門,仿佛能穿透金屬看到里面那個搏動的血繭。
他抬手,啪地一聲關掉了房間的燈。濃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有門縫下透出的一絲微光,勾勒出兩人模糊的輪廓。
“現在,幫我個忙,跟我走一趟。” 江衡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想去確認一件事。”
“好。” 廖兌沒有猶豫,緊跟著江衡,踏入了門外走廊的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