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鳴從高空飄落,懸停于千米之上。
陰冷詭譎的氣息無聲蔓延,澄澈的天空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霧。
垂眸望著李薇與張鹿野,他高高舉起漆黑長刀。
就在刀光即將斬落的瞬間,他的動作猛地一頓,豁然扭頭,望向遙遠的東方天際。
那里,一輪熾烈無比的太陽,正冉冉升起。
刺目的光芒映照天地,所過之處,黑霧被洗滌,詭譎被淨化。
......
“顧訓璋?怎麼可能?”
張鶴鳴愕然呢喃。
他不是......
......
熾陽越來越近,天空仿佛在燃燒。
西疆連綿的山脈頂端,萬年不化的冰川竟開始淌下水流。
煙塵彌漫的盆地內,被深淵污染的漆黑大地冒起陣陣青煙。
隨著那輪“太陽”的逼近,張鶴鳴臉上的驚愕緩緩轉為平靜,繼而化作一絲夾雜著輕蔑的冷笑。
原來是顧家那個小輩。
以顧訓璋的血點燃自己,強行登臨武仙之境?
愚蠢。
......
仿佛渾身涂滿金漆的人影,攜著焚滅一切的無窮威勢逼近。
他的腦後,一輪煌煌大日浮現,光芒熾烈,照徹天地。
日冕翻涌間,顧立同燃著金焰的雙眸,死死鎖定那個膚色青黑、氣息不詳的男人。
張鶴鳴?
三十年前隕落的張叔叔?!
震撼,疑惑,憤怒,種種情緒在他心中翻騰。
他想質問此人,想探尋當年的真相。
但他清楚,自己沒有時間了。
轟!
腦後的大日虛影猛然膨脹,而後轟然炸開。
無盡的金色焰流倒灌而回,盡數匯聚于他的佩刀之上。
刀刃剎那間變得熾烈無比,無法直視。
下一刻,顧立同出刀了。
一刀斬出,天塌地陷!
仿佛一輪真正的大日墜向人間,要焚盡這世間一切污穢與不潔!
......
張鶴鳴淡然出刀,無邊黑霧漫天,層層疊疊的鬼哭之聲響徹雲霄。
轟隆隆隆隆隆隆——!
剛剛平息的西疆大地再度劇烈震蕩。
本就被兩位武仙打得脆弱不堪的空間,再一次成片迸裂。
噗!
顧立同一口金血噴出,腦後重聚的大日虛影劇烈晃動,黯淡了少許。
他沒有半分遲疑,趁著張鶴鳴被擊退的空隙,猛地張開手掌,向著下方一探。
幾乎是同時,一只燃燒著金色烈焰的能量巨手憑空匯聚,向著李薇抓攝而去。
......
剛穩住身形的張鶴鳴並未阻止。
他就那麼看著,笑得猶如鬼魅。
......
果然,轟隆一聲,巨手抓了個空!
除了焦黑的土石,顧立同什麼都沒抓到。
李薇依舊“浮”在那里,紋絲不動。
“這......”
見此,顧立同未再嘗試。
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轉而望向數千米外的張鶴鳴,好整以暇的張鶴鳴。
“張叔叔,別來無恙。”
他的聲音宏大,在天地間回蕩。
張鶴鳴莞爾,並未回應。
但他也沒有再出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唉——”
顧立同長長一聲嘆息。
他知道,張鶴鳴是在等自己燃燒殆盡。
就像下方的張鹿野一般。
“張叔叔,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問。
張鶴鳴甩了甩黑刀,青黑開裂的面龐上滿是戲謔。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讓你帶著疑惑去死,豈不是更有趣?”
顧立同愣了一瞬,隨即再次嘆息。
伴著他的嘆息,有長長的金色焰流自他口鼻中噴出。
“張叔叔,你我兩家,曾是世交。”
“當年,您與家父共同鎮守息風通道,二十多年的戰友情分,何至于......”
轟隆隆隆——!
一道撕裂天地的漆黑刀光,將顧立同的話語蠻橫地打斷。
熾陽與漆黑再度踫撞。
高空之上,空間仿佛被黑與金兩種顏色徹底分割,涇渭分明。
......
轟鳴漸漸平息,異象緩緩消散。
顧立同依舊立在原處,看似毫無變化。
可他的口鼻之中,卻有越來越盛的金焰噴薄而出。
張鶴鳴穩住倒飛的身形,冷笑著開口。
“話說的好听,暗地里卻在積蓄絕殺一擊,顧家小子,你爹的虛偽,你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唉——”
一道 赫的焰流,自顧立同口中溢出,連空氣都被點燃。
微微失望的同時,他的聲音愈發虛幻。
“張叔叔,可否看在曾經的情分上,不要傷害這個小丫頭?”
張鶴鳴陰惻惻一笑,繼而變得癲狂。
“情分?哪來的情分?”
他指著自己身上那些青黑的猙獰裂口,發瘋般嘶吼。
“這些傷,就是拜你爹所賜!我與顧訓璋,與你們顧家,只有血海深仇——!”
說著,他又指向下方那個渾身干癟,處于迷糊狀態的張鹿野,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這個蠢貨!我借著血脈勾連,讓他做了幾個夢,而已!”
“他便真的信了,處處針對你們顧家!”
“怎麼樣?被一個武仙天天惦記的滋味兒,好受嗎?”
顧立同︰“......”
......
躺在地上的張鹿野,那雙渾濁的眸子倏地圓瞪。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半空懸浮的張鶴鳴,盯著自己的父親。
“ ~”
他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音節,似想要起身,想要質問。
但掙扎了幾次,都只是徒勞地抽搐。
張鶴鳴瞥了眼張鹿野,又看向自己對面,幾乎化作金色火炬的顧立同。
“哈哈哈哈——”
他不再等待,一刀揮出,撕天裂地!
“好了,敘舊結束!”
“你們倆既然是同班同學,就一起上路吧!”
轟隆隆隆隆隆隆——!
燦金與漆黑再度踫撞,持續了整整一分鐘。
最後一次劇烈撞擊後,“太陽”豁然熄滅。
下一刻。
一截焦黑的,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軀體,從空中無力地墜落。
眼見焦黑就要砸落,摔得粉碎。
“起!”
張鹿野暴吼一聲,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倏地躍起,用最後的力氣抱住顧立同,護著他落在地上。
......
“顧立同——!”
就在這時,一道紅影攜著四色流光從天而降,轟隆一聲將無盡煙塵震散開來。
江心月凝眸,先是看向宛如干尸的張鹿野,以及被他輕輕放在地上的焦黑軀體。
又看向被紫黑霧氣籠罩,昏迷不醒的李薇。
她暗暗咬牙,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
此時的她,再沒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只剩下凝重與決然。
張鶴鳴看著她,臉上掛著玩味的表情。
“吆,又是小鹿的同學......嗯......江家的小姑娘?”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你們這是想在這里開同學聚會嗎?”
說到這兒,他的話鋒一轉,“可惜,你們沒時間了。”
話音未落,漆黑的魔刀已經劈下。
錚錚錚錚!
四把半虛幻半凝實的蓮劍自江心月掌心飛出。
叮!叮!叮!叮!
蓮池陣基落定,蓮劍釘住虛空。
四時劍陣撐開的瞬間,裂天的黑色刀氣轟然落下。
轟隆——!
嚓!
撞擊的一瞬,劍陣領域劇烈晃動,外圍有細密的裂痕蔓延。
噗!
金紅交織的血液自江心月口中噴出。
顯然,剛剛突破的她,肉身還未完全圓滿。
“江家四時劍陣,果然名不虛傳。”張鶴鳴用一種貓戲老鼠的語調感嘆,“可惜,你只是個大宗師。”
.....
被劍陣籠罩在內的那截焦黑,忽然發出斷續的、不甚清晰的聲音。
“月姐......快走......”
“小丫頭......狀態......應該......沒......危險......”
江心月還未回答,張鶴鳴竟先笑了起來。
“一群蠢貨,拼死拼活,卻不知自己在保護什麼。”
“說不定,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她了呢.....”
“听沒听說過,大夢教的人傀啊?”
“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江心月猛地僵在原地,劍陣都為之一滯。
那截焦黑的身體,同樣劇烈一震。
看著他們的反應,張鶴鳴很是愉悅。
“真相是不是很殘酷?是不是後悔拼命了?”
“可惜,後悔也沒用了。”
“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漆黑的刀光再度斬落。
轟!
這一次的攻擊無比凝聚,四時劍陣轟然震蕩,似有崩潰的趨向。
陣基之內,那片虛幻的蓮池中,池水的水位嘩啦啦下降,露出更多的蓮花根睫。
江心月如遭重擊,七竅同時流下金紅色的血液。
轟轟轟!
張鶴鳴一刀接著一刀,持續劈落。
不到一分鐘,池水便近乎干涸。
江心月惡狠狠掃了眼劍陣之內,三個“躺尸”的“病號”。
又感知了一番同樣被劍陣籠罩的後置堡內,那些依然堅守著崗位,看護著諧振裝置的軍人們。
她眉目一肅,右手猛地插入自己的胸口!
噗的一聲悶響,金紅噴濺中,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枚仍在跳動著的,鮮活的心髒。
“月姐!”
即將熄滅的精神力感知到了這一切,顧立同燒焦的聲帶勉強震蕩。
“ !”
張鹿野瞪大了干癟的眼皮,枯瘦的身軀如風中殘燭般顫抖。
......
而江心月依然無所謂般,五指倏地攥緊!
噗呲!
心髒豁然爆裂,化為四道金紅色的血河,分別灌入四色蓮花的花心!
吸收了江家人的血液,一位江家大宗師的血液!
劍陣陡然穩固,四色蓮花光芒大放。
震蕩逐漸平息,碎裂迅速彌合。
但江心月的容貌,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下去,一頭烏黑的秀發,根根變白、脫落。
......
“垂死掙扎。”
張鶴鳴不屑地評價了一句。
他正要凝聚力量,一刀斬滅這卑微可憐的抵抗。
然後,破壞掉龍牙堡,完成悲苦交代的任務。
就在這時!
嗡——!
一道幽長的、清越的嗡鳴聲,豁然蕩漾開來。
接著,便是無盡的、聖潔的、威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