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鳴——!!!”
悲苦層疊交錯的聲音,穿透了劍陣的隔絕,清晰地回蕩在整條通道。
這個名字一出,所有還在苦戰的人類強者,動作齊齊一僵。
當今武道界,四十歲以下的新生代或許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不夠熟悉。
可雲橫,李歸堂,蕭漪瀾這些人,與“張鶴鳴”可是同一時代的存在。
曾幾何時,這個名字,代表著西北,代表著華國武道界一座不可忽視的高峰。
他是華國第三位宗師,第五位大宗師,第六位武仙。
他是武道聯盟的創始人之一。
他是軍武者刀法體系的奠基者與完善者。
他們曾是對手,是朋友,亦是並肩作戰、共抗深淵的戰友。
三十年來,他們都以為,這個名字連同那道挺拔的身影,已然隕落在了息風裂隙。
未曾想,今日,會從悲苦這位深淵巨擘的口中,再度听聞到它。
......
鏘!
萬千劍光穿刺而出,逼退了巨獸幽駭,為重傷的李歸堂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雲橫閃身躲過暮的巨鐮,借著這個空隙,瞬間脫離戰團。
他馭空轉過幾處空間斷層,錯開遮蔽視線的“誅仙劍陣”,望向通道入口,望向那個雄壯的、茫然的身影。
“張鹿野!記住,你是人類的武仙!”
他嘶聲怒吼,再沒有了往日的散淡。
......
“呵呵——”
卻在此時,幽遠的、透著嘲諷之意的冷笑聲傳蕩而來。
接著,通道盡頭,深淵之中,混沌的灰霧沸騰翻滾,一道挺拔昂藏的身影踏空而來。
他的聲線沙啞粗糲,仿佛砂紙相互摩擦。
“雲橫,他首先是我的兒子。”
“他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
聞聲,張鹿野騰空而起,同樣錯開巨大劍陣,望向來人!
只見他的膚色青黑近墨,體表布滿了猙獰的裂紋。
絲絲縷縷的黑霧自裂紋中翻涌、升騰,像是要破體而出,又仿佛在彌合著這具人形。
他的聲音變得陌生,充滿了詭異的質感。
可那眉眼輪廓,卻依稀還能辨認出當年的風采。
玉面刀王,張鶴鳴!
看清了來人......
張鹿野雄壯的身軀驀地一震,虎目之中泛起淚花。
他顫抖著,試探著,難以置信的開口,發出一個個艱澀的音節。
“爹......你沒死啊......”
......
張鶴鳴頓住身形,立于劍陣的另一側。
隔著肅殺灰蒙的劍陣空間,與張鹿野遙遙相望。
沉默了兩三秒,他臉上青黑的裂紋一陣蠕動,合攏消失。
這一刻,除了膚色,他的形象,已與張鹿野的記憶完全重合。
他看著對面的巨漢,唇角微微勾起,擠出了一個溫和親昵的微笑。
一個,屬于父親的微笑。
“小鹿啊,三十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我記得,你還是個小伙子呢......怎麼現在,頭發都白了?”
溫情的話語,從那張青黑的臉上說出來,透出幾分詭譎與怪異。
可張鹿野卻听得淚流滿面,所有的防備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爹......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啊......”
“張鹿野,醒醒!他不是你爹!”雲橫再度暴喝,打斷了父子間的“溫情”,“他是怪物!怪物!”
“聒噪!”
張鶴鳴冷冷地瞥了雲橫一眼。
“雲橫,你還是這麼喜歡多嘴多舌......先顧好自己吧。”
話音剛落。
轟!
幽駭與暮豁然爆發,狂暴的攻擊將李歸堂與鮑里斯打得連連後退,傷上加傷。
雲橫無法,只得咬牙扭身,重新加入戰團。
又一陣狂暴的能量余波蕩開,張鹿野下意識出手,雙掌推出,將震蕩撫平。
噗!
一口金血噴出,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張鶴鳴看著他這副慘樣,臉上露出略顯僵硬的心疼之色。
“小鹿啊,我走之後,他們就是這麼為難你的?”
“來,跟爹說說,這三十年來,你是怎麼過的啊?”
“都是誰,欺負過你?”
“雲橫、李歸堂、蕭漪瀾、曾建國......全在這里了......”
“他們要是欺負過你,爹給你出氣!”
......
他沙啞的嗓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性,在通道內飄飄蕩蕩,渺渺茫茫。
層層疊疊的回聲,一股股鑽入張鹿野的耳中,令他的精神愈發渙散,狀態變得渾噩。
心底潛藏多年的委屈,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是啊......
爹“隕落”後......
特別是晉升武仙之後......
因為輩分最低,實力最弱,他受了多少窩囊氣?
哪個武仙見了他張鹿野,會給他好臉色?
不是吆五喝六,就是完全無視......
還有,還有......
三十年來,弟弟、兒子、女兒、族中兄弟,一個個戰死,由鮮活的生命,化作一張張黑白照片......
他想發瘋,想砍人,但他不能這樣做。
因為,他是家主,是武仙,是表率。
忠義當頭,責任在肩。
他已不是那個在學校里挨了雲生的打,便跑回家找老爹訴苦的小年輕了。
他沒爹了啊......
可如今,“爹”似乎又回來了。
“哇——!”
這個鐵塔般的漢子,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
當!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手中大刀都脫手飛出,撞上界壁。
哭著哭著,他動了。
他邁開腳步,踏過虛空,徑直朝著趙鶴鳴“走”去。
他想再去訴次苦,哪怕只有一回。
“張鹿野——!”
雲橫大急,想要阻止,卻被幽駭和暮死死纏住,根本脫不開身。
通道入口處,沒了張鹿野的鎮壓,震蕩愈發劇烈,毀滅性的空間波動眼看就要徹底爆發。
“雲橫,你去鎮壓通道!”
李歸堂暴喝一聲,不顧一身傷勢,墨黑長槍瘋狂攢刺,將空間打出道道裂紋。
渾身飆血的鮑里斯一頭撞飛幽駭,替雲橫打開了通道。
“那你們先頂住!”
雲橫咬了咬牙,月白長袍一蕩,倏地脫離戰團,回身疾掠。
在空間震爆發的最後一刻,他一劍祭出,爆發氣血,強行震住虛空。
噗——!
雲橫口中金血如霧般噴濺,但他仍不忘大吼。
“張鹿野,回來!他不是你爹——!”
可張鹿野恍若未聞,依舊一步步地走向張鶴鳴。
後者青黑幽暗的臉龐上,倏地浮現出一絲詭譎殘忍的笑意。
溫和與寬厚消失無蹤,只剩下森冷與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