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重新換上軍常服的李薇，抱著自己的大背包，縮著脖子，坐在磐石要塞的總司令辦公室內。
她與厲懷遠大眼瞪小眼，已經快十分鐘了。
【為什麼這一幕，既視感如此強烈？】
李薇有點走神，奇怪的想法紛亂呈現。
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被叫到辦公室訓話的場景。
只不過，現在的“老師”，換成了這位滿臉滄桑、太陽穴帶疤的大宗師。
厲懷遠凌厲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句“戰爭的殘酷，是不是遠超你的想象”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這女人不能用常理揣度，昨晚死在她劍下的淵怪都有話說......
于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變成了︰“第一次上戰場，感覺怎麼樣？”
這樣的問題比較中性，無論李薇如何回答，都方便他後續引導話題。
他本可以粗暴的，直接的，在不經李薇同意的情況下，把她打發到後方去，眼不見為淨。
可，凌晨時分，他接到了老師李歸堂的通訊，才知道眼前女孩，跟自己這一脈的淵源。
幸好，在發動了半個西疆一起找人的情況下，他已搞清了李薇的去向。
否則，要是把人丟了，自己如何向老師、師弟與師佷交代。
也因李薇成了“自己人”，事情處理起來，就要講究些技巧了。
要有理有據，要讓李薇心甘情願，心服口服。
畢竟，天驕都是有傲氣的，厲懷遠可不想明明辦了好事兒，卻得罪了人。
得罪其他人，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眼皮都不帶掀一下的。
可李薇......他回憶著昨晚看到的戰斗畫面，仍覺得牙疼。
這種小怪物，是哪個大聰明送到西疆來的？
哦，走的《動員法案》的口子？
那就不能修改《動員法案》嗎？
官僚主義害死人啊！
厲懷遠問完了話，就這麼一邊捋著整件事兒，一邊等著李薇的回答。
李薇听他口氣沒那麼強硬，心底也松了口氣，彎唇一笑，道︰
“要說感覺的話......那可真是太好了！”
“上了戰場，就跟回家了一樣！不，比在家里爽多了！這里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听，我超喜歡這里的！”
她越說越興奮，兩眼放光。
“尤其是淵怪沖上來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High起來了，有種要起飛的感覺！”
厲懷遠臉一黑，有點心梗。
他現在就想找人來給他翻譯翻譯，什麼叫“上了戰場就跟回家一樣”？
什麼叫“比家里面好多了”？
什麼叫“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听”？
為什麼看到淵怪，她能High起來？？？
......
這下，厲懷遠總算搞明白了，李薇哪是什麼“為愛從軍”？
這女孩，純純一戰斗狂魔，不打架不舒服斯基。
他不是沒見過這種人，軍隊里甚至還不少。
可，這種戰斗成癮者，你讓她去搞後勤，她能乖乖听話？
厲懷遠惆悵的揉了揉太陽穴，準備給李薇擺事實講道理。
他思索片刻，問︰“你很得意？”
李薇眨了眨杏眼，然後......竟然點了點頭。
厲懷遠的臉皮一抽，太陽穴附近的疤痕都跟著跳了一下。
隔了好半晌，他才重新開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作用很大？”
李薇繼續點頭，真誠反問︰“不大嗎？我守護的陣地，幾乎沒死人唉。”
確實不能說不大，李薇這種人，丟在地表戰場，簡直就是大殺器。
但，心里這麼想無所謂，嘴上卻不能這麼說。
厲懷遠干咳一聲，嚴肅道︰“你一個三階，作用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你待的那片陣地，確實傷亡很小，但......”
他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五十二軍的整體情況嗎？”
李薇茫然搖頭。
厲懷遠沉聲道︰“昨天一晚上，五十二軍總共傷亡一萬五千余人，其中，陣亡超過六千，剩下的傷員，也以重傷居多。”
“江雪，你只是個三階，能保得住一個營，那能保得住一個軍，一整條戰線嗎？”
李薇听到這個傷亡數字，心直往下沉，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剛剛見到周軍長的時候，他還笑呵呵的......”
越說，她的聲音越低，腦袋也耷拉了下來。
厲懷遠冷笑︰“怎麼，他一個軍長，去見你，還要哭喪著臉不成？”
“他要是就這點心理素質，我第一個撤了他！”
李薇默然，眉宇間已沒了剛剛飛揚的神采。
厲懷遠趕忙趁熱打鐵道︰“你再想想，你若是成了中三階，甚至高階強者，是不是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你昨天戰斗了一夜，殺死的淵怪，也不過四五百......”
用“也不過”來形容這個數字的時候，厲懷遠暗暗嘬了嘬牙花子。
NND，誰家正經三階，是她這麼殺淵怪的？
可他不能露怯，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勸︰“但你要是成了宗師......”
“司令，等下哈......”李薇悶悶的打斷了厲懷遠的話，沒精打采的提出疑問，“西疆戰場上，宗師不是不能隨便出手嗎？”
厲懷遠︰“......”
辦公室里的氣氛再次變得尷尬。
......
他正咬著後槽牙，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軍令把這燙手山芋丟走。
一道慵懶的，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突兀響起。
“喲，這是大司令在為難小上尉？辦公室......咳咳~”
厲懷遠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環視四周。
李薇也本能地繃緊了肌肉，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劍柄。
下一秒，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辦公室中央，仿佛從虛無中走出。
“雲前輩！”
厲懷遠瞬間收斂了剛才的威嚴，神色變得恭敬起來。
【雲橫？】
【也是雲家人嗎？】
【看厲司令的態度......他是雲家的另一位武仙？】
李薇一邊起身肅立，一邊猜測著。
雲橫擺了擺手，視線在李薇身上停留了片刻，眸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厲司令啊，你這樣為難一個小姑娘，可不太好吧？”
厲懷遠苦笑道︰“前輩，您有所不知，這......”
“我知道。”雲橫打斷了他的話，“不就是那些老家伙的意思嘛。”
說著，他偏頭看向李薇，“小姑娘，你真的想留在前線？”
李薇趕忙點頭，“想。”
“那就留下唄。”雲橫很痛快的應了下來。
厲懷遠臉色一變︰“前輩，這......”
“這什麼這？”雲橫回頭看向他，“坐鎮西疆的是我，這件事，我說了算。”
厲懷遠張了張嘴，訥訥沒敢再吭聲。
雲橫似乎知道他的為難，開解道︰“給你施壓的那些人，我會挨個幫你解釋的。”
厲懷遠卻沒有因為雲橫的保證而欣喜。
親眼見到李薇的天資與實力後，他也打心眼里，不希望這姑娘在前線冒險。
但，武仙的意思，哪怕他身為西疆防衛軍總司令，也無法輕易違抗。
何況......
他看了眼一臉如釋重負的李薇，感覺自己白白做了回惡人。
厲懷遠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朝雲橫低頭︰“既然前輩發話了，我沒有意見。”
“但，我懇請前輩，務必看顧好她。”
“她，是華國的希望，是人類的希望！”
雲橫擺了擺手，模稜兩可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听到這里，李薇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
【雲家除了雲八斤，都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