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前,外間。
顧謹文、顧謹儀、外加曾義三人,或坐或站,沒一個人有心思說話,氣氛沉悶得能擰出水來。
直到,外間房門被推開,梁秋實拖著一個拉桿箱走了進來。
曾義見到來人,趕忙迎過去,接過了箱子。
“阿姨,這是?”
梁秋實臉上帶著倦色,“昨天听醫生說,謹之今天差不多就能轉出ICU,我提前給他準備了些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
她環視一圈,目光落在緊閉的里間房門上,壓低了聲音。
“怎麼都在外面?里面......是謹之和阿雪?”
曾義悶悶地點了下頭,轉身拉開外間衣櫃的門,準備把箱子放進去。
可櫃門一開,他卻愣住了。
里面已經安安靜 地躺著另一個拉桿箱。
他這幾天一直在這邊休息,從沒見過這個箱子,忍不住“咦”了一聲。
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
顧謹儀好奇地問︰“這是誰的箱子?”
沒人能回答。
顧謹文猜測︰“會不會是嫂子的?”
“嫂子往這兒放箱子做什麼?”顧謹儀隨口反駁。
這話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曾義。
他忽然想起這幾天李薇頻頻叫他來頂班的異常舉動。
又想起不久前,顧謹之跟他提過的,關于李薇身份的懷疑,以及......
他看了眼梁秋實,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臉色一變,猛地伸手就要去開那個陌生的箱子。
“曾大哥!”
顧謹儀一把攔住了他。
“如果箱子真是嫂子的,你不能隨便打開!”
梁秋實看著這一幕,再聯想到李薇先前那決絕的態度,也想到了某種可能。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伸手攔下女兒,聲音發顫,卻異常清晰。
“小義,打開它。”
曾義不再猶豫,將箱子拖出來,放到了外間的茶幾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撥開了卡扣。
箱蓋彈開。
剎那間,里面的東西,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楮。
疊放整齊的軍服,嶄新的肩章,還有一本深紅色的軍官證。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梁秋實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好半天才穩住。
她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軍官證。
指尖撫過硬質的封面,緩緩打開。
照片上的,是李薇......
她顫抖的指尖在“江雪”兩個字上摩挲,又緩緩滑到下面的發證日期。
新紀元216年8月30日......
就是昨天。
其他人看到這些東西,哪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李薇,竟然瞞著所有人,代替顧謹之去參軍了。
她用這種最慘烈的方式,保全了顧家。
“說好,說好一起......去東溟的......”
顧謹儀嘴一癟,再也忍不住,就要大哭著沖向里間。
顧謹文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妹妹的嘴,死死將她抱在懷里。
曾義雙拳緊攥,指節發白,猛地拿頭撞向牆壁,卻又拼命壓抑著,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里,夾雜著他壓抑不住的嗚咽。
“大之哥要是醒了......我怎麼跟他交代......他得多難受......”
另外兩個青年同樣呆立原地,面色茫然,像是被抽走了魂。
就在這時,一道低緩的,帶著些許沙啞的歌聲,從里間的門縫中隱約傳來。
這歌聲仿佛帶著奇特的魔力,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下意識地,一步步向著那扇門靠近。
......
“∼我知道沒有下次再見吧∼”
“∼歸途的風一直刮∼”
......
顧謹儀扒拉開顧謹文的手,哽咽低呼︰“嗚......是......嫂子在......唱歌?”
“噓!”
顧謹文將食指壓在唇上,示意她安靜。
......
“∼世間有多少細小如麻∼”
“∼像一場大夢無他∼”
......
梁秋實猛地捂住嘴,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
她想起了沐蘭別院的初見,想起了那個謊言的開端。
如今想來,何嘗不是大夢一場。
這一刻,她真的,後悔了......
......
“∼我也想能陪你一起走啊∼”
“∼直到這世界崩塌∼”
......
曾義听到這一句,再也撐不住,靠著牆緩緩滑坐到地上,淚流滿面。
他像是在夢囈,喃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
“∼可是啊走過長夜的你∼”
“∼不再需要被牽掛∼”
......
里間。
李薇哼著這首前世听過的歌,起初確實有些傷感。
可唱著唱著,她忽然想起了臥室里那個“橘子”,想到了這首歌的出處,以及歌曲背後的故事。
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明朗起來,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得意。
這種心態的轉變,直接反映在了接下來的副歌部分。
她的聲音不再沙啞,不再沉郁。
......
“∼我要去世界的盡頭∼”
“∼留下你向夢的出口∼”
“∼別回頭盡管往前走∼”
“∼就算終點沒有人為你等候∼”
......
她一邊唱,一邊還用手指輕輕拍著顧謹之的手背,心里更是得意洋洋。
【老顧啊,听見沒,爸爸就是你的南河,你就是爸爸的參宿啊】
【將來爸爸成了武仙,一定回頭提攜你小子。】
......
“∼我會在另一個時空∼”
“∼化作自由的清風∼”
“∼也請你要忘記我∼”
“∼就當是昨夜的夢∼”
......
【咳,老顧,歌詞兒是這麼寫的,我姑且這麼一唱,你可別真把我忘了。】
【一定要記住,娘娘的恩情,還不完啊!】
還不等李薇唱到第二段......
!
一聲巨響,里間的房門被猛地撞開。
一群哭成了大花臉的人沖了進來。
顧謹儀跑在最前頭,一頭撲進李薇懷里,上氣不接下氣,哭喊著︰
“我不要......大哥忘了嫂子......嗚嗚~我要大哥跟~嗚~嗝~嫂子......永遠在一起!”
“我也不要......嫂子......嗚嗚嗚......去另一個~嗝~世界!我要嫂子......好好活著!嫂子你答應我......嗝~好不好!”
李薇有點懵。
她看著這群人,連一向端莊自持的梁秋實都滿面淚痕,頓時有些尷尬。
她能說,她真沒想死,就是去西疆升個級,大家不用這麼激動嗎?
不過,既然大家都誤會了,李薇也不介意他們多感動感動。
畢竟,自己確實是撈了老顧一把,受他們感激,也是應該的。
只是,總有人喜歡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曾義一抽一抽地挪了過來,頂著兩個紅腫的核桃眼,滿臉都是感動與不解。
“嫂子,我是挺感動哈,但......為啥,我覺得,你這歌兒,像是唱給兒子的?”
李薇︰“......”
該說不說,這個人,知道的太多了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薇身上,誰也沒有察覺到......
病床上的顧謹之,眼角不知何時,悄然滑過了一道極淡的淚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