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莊朱紅的大門經過多年伏夏寒冬，風吹雨打的侵襲，已是凋零破敗，甚至結了不少蛛網，顯然許久未曾有過人跡了。
柳喜喜停在門前，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侍衛推著灰衫女子上前，一人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灰衫女子哆嗦地道，“官家，我們哪敢走大門，都是從側邊小門出入。”
“走，帶我們去！”侍衛推搡了一下，灰衫女子在前路，不時緊張地看向柳喜喜等人。
灰衫女子所說的小門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門，而是一個洞，半人高，外頭由一塊布滿干枯苔蘚的石板遮擋，旁邊還有許多散落的爬山虎枯藤，與山野間的自然之景相比較，這一處有人為的刻意感。
“就是這里？”柳喜喜晃動著手中的匕首。
灰衫女子縮著肩，點點頭。
柳喜喜看向甦禮杭，道，“你可見過這個？”
甦禮杭打量洞口，雖有遮掩，但更像故意告訴別人這里有洞，他思索了片刻，不疾不徐地道，“我是五六歲時來過這個宅子，當時的院子還算光鮮，不曾注意到有這麼大的洞。”
柳喜喜頷首，又問衛荀，“荀弟，你有何看法？”
衛荀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枯黃的雜草，光溜的樹干，因為陰冷，有幾處仍覆著厚厚的雪，他道，“怪得很，他們騙了人關在這里，那這條路應該常有人走動才是，可現在，從正門一路過來，並沒有什麼痕跡，這個洞怕是個幌子。”
“有道理。”柳喜喜淡淡地笑了笑，轉瞬間，手中的匕首已到了灰衫女子的頸脖處，眸中透出些許狠厲，“我這人最討厭說謊的人了，你要麼實話實說，要麼我殺了你，扔在此處喂狼。”
灰衫女子沒想到自己的一點小心思竟如此輕易被識破，緊張兮兮地道，“我真的把人都關在了碧水山莊，官家明察。”
柳喜喜微微抬眉，持著匕首在眼前晃動，嘴角卷起一絲的冷笑，“我這人沒什麼愛好，平日里怪無聊的，就喜歡割人的肉，尤其是你這種喪良心人的肉！”
話鋒一轉，匕首就朝灰衫女子胸口揮去，嚇得灰衫女子身子綿軟，哭喊求饒，“官家饒命，我說，我說……還有一道門！有一道門！”
柳喜喜的匕首停住了。
侍衛們押著灰衫女子繼續走，繞著碧水山莊走了半程，看到了一處便門，門前的石階被磨得光滑鑒人，階前的草皮也被踩禿了，露出了黃土的顏色。
灰衫女子顫巍巍地道，“就是這里！我們從這里出入”
柳喜喜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灰衫女子哭道，“我已經領你們來了，官家饒命。”
“你這是干什麼？我又沒說要殺你！”柳喜喜冷哼一聲，將匕首歸入了鞘中，遞給衛荀，讓他拿著防身。
甦禮杭盯著門瞧了一會，道，“這碧水山莊雖是幾十年前的宅子，可這院牆比普通人家的高了許多，難察里頭的情況。且我們圍著碧水山莊走了許久，不曾听到里邊傳出聲音，實在怪異，他們做那種生意，不可能沒有防備，須謹慎小心。”
柳喜喜笑問，“你說該如何做？”
甦禮杭道，“從正門入！”
這答案出乎意料，柳喜喜又問道，“進去後該如何？”
“如何？”甦禮杭斜刮了眼柳喜喜，“你辦事，只會帶這幾個人？平日跟在你身邊的知春姑娘，今晨我可是見了的。”
“你這樣聰明，我甘拜下風。”柳喜喜笑道，抬起手動了動手指，侍衛們便押著灰衫女子往正門去。
甦禮杭卻是愣了一下，柳喜喜平日笑里藏刀，不可一世，在男子，在下屬面前竟如此毫不介意自己的面子和威嚴，似乎聞夏也不曾在意過這些。
她們為什麼不在意？
甦禮杭想問，但眼下，救人要緊。
一行人回到正門前，兩只門鈸連著一條鐵鏈，銹跡斑斑，侍衛抽刀砍去，接著推開沉重的大門。由于十來年未經修繕，大門已被螞蟻蛀食腐爛，門一推，竟 啷倒地，驚起一地塵灰。
院子里滿目破敗，縱橫交錯的雜草從地磚殘垣中頑強鑽出又枯萎折倒，橫七豎八的碎石碎瓦讓人感慨歲月的流逝，空氣中彌漫著腐草的腥臭和塵灰的刺鼻。
柳喜喜捂住口鼻，將衛荀護在了身後，還沒叮囑，就看到衛荀腳步往後一退，跟在了甦禮杭身旁。
衛荀微低著頭，不敢對視上柳喜喜的目光。
若說不心動，是十分難得的，她總能在無意間撩撥到他的心，他也明白這是她照顧他人的尋常舉動，自己不該有所妄念。
甦禮杭牽住衛荀的手，道，“衛弟弟，你跟緊我。”
衛荀點點頭，另一只手將匕首握得更緊了。
柳喜喜並未在意衛荀的舉動，觀察著周遭的環境，又注意著灰衫女子的神色，忽見她的目光向左邊瞥去，腳步遲疑之後卻向右邊走去。
“唉！等等。”柳喜喜大聲喊道，侍衛們停住了腳步，持刀靜立。
柳喜喜問道，“你們進來這院子後，可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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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頭的侍衛隊長回道，“王爺，木門倒地的動靜頗大，若人被關在了碧水山莊，不該沒有一絲動靜？這賊子許是又在糊弄我們。”
灰衫女子聞言忙道，“沒有沒有，人真的關在這里！”
“是嗎？”柳喜喜笑問。
灰衫女子緊張地點點頭，解釋道，“這里偏僻安靜，人關在這里最是安全。”
“是嗎？”柳喜喜再一次問道，眼角閃過一絲狡黠。
“嗯！”灰衫女子緊張到喉嚨發緊，聲音都變了調。
“好！你繼續帶路。”柳喜喜笑道，讓灰衫女子走在前頭，自己則偷用手勢讓跟在後頭的甦禮杭和幾名侍衛注意左側。
果不其然，正堂的殘壁處閃過一個身影，在那一瞬間，甦禮杭的折扇果斷出手，持刀的侍衛也沖了上去，趕到時，殘壁處只留了些許血跡，人已逃掉了。
灰衫女子見事情敗落，頓時張狂起來。
“這位官家，我勸你放了我，不然那些人恐怕小命難保，你們也出不去這個碧水山莊。”她掙扎了幾下，一名侍衛持刀擱在了她的肩上，似乎只要她敢動，隨時都可斬斷她的脖子。
柳喜喜听後朗聲大笑，說道，“他們的命與我何干？好事做得成我便做，做不成，死了也不怪我，我對你的命更感興趣，看著你掙扎演戲，怪有趣的。”
灰衫女子又道，“你唬不了我，你就是想救他們，只要你們乖乖放下刀，我活著離開，他們也死不了！”
“廢話真多，先割掉她一只耳朵！”柳喜喜不耐煩地厲聲道。
侍衛當真揪著她的耳朵割開了道口子，衛荀不敢直視躲在了甦禮杭身後，灰衫女子急忙喊道，“等等，我帶你們去！”見為首的柳喜喜並未言語，又灰溜溜的補充道，“絕不再耍手段！”
柳喜喜嘴角帶出一絲冷笑，要挾她？那她五十多年白活了！尤其是鏡國的二十年，勾心斗角，步步為營，所經歷之事，哪一件不是與性命相關，豈會被一個小小的人販子拿捏。
這人如此善變，只怕是藏著不尋常的心思，剛才那人受傷逃走，定是回去有所埋伏，得更加小心才是。
灰衫女子手捂著流血的耳朵，松了口氣，自覺這人是個變態，為緩解內心恐懼，自顧自的開始介紹這個碧水山莊。
“這處山莊是八年前被我發現的，已經許久不來人了。”
“我打听過，原來的主人是蕭氏家主的次女，據說那人死于非命，這里也視為不祥之地。”
“蕭氏也是蠻心狠的，蕭攸定死後，都沒葬入祖墳。”
“蕭氏現在最有出息的青彥才俊當屬蕭婉君罷，听說和閑王搭上了線，真是如日中天，可誰還記得蕭攸定也有一女兒。”
“那女兒當年才兩歲，如今也不過二十四歲，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了。”
“你們別看我做人口買賣，我啊，從不騙有福之人，不敢拆散人家的天倫之樂，那是要遭天雷劈的。”
“听說蕭婉君有三個兒，有女有男，還有錢，若是她能從閑王處拿點權，往後的通州只怕她一人說了算了。”
“……”
水山莊到底是蕭氏的產業，彎彎繞繞的道路頗多，走過一處角門，灰衫女子的腳步慢了下來，一名侍衛眼尖地喊道，“王爺，有血跡！”
滴落狀的血跡一路延伸到枯井處，侍衛上前查看，從懷里取出一個火折子，吹著後往井下扔去，觀察片刻又道，“王爺，井下有東西！”
“哦。”柳喜喜聲音微抬，注意到灰衫女子暗罵了一個“蠢”，心中已有了一番打算。
“一口枯井罷了，里頭估計是些破布頭子！關人的地方就在後院，馬上就到了。”灰衫女子一手捂著耳朵，一臉諂媚討好，看上去滑稽可笑。
她剛要再走，一把鋒利的刀橫在面前，嚇得她停駐了腳步。
柳喜喜道，“井下到底是什麼？說！”
灰衫女子道，“我不知道，人總不能關在井下吧，那麼深的井，上下也是個問題！”
“你下過井？”柳喜喜反問道。
灰衫女子的臉已是慘白，小心翼翼地看向柳喜喜，解釋道，“我第一次來時，當然要將這里里外外檢查一遍。”
柳喜喜輕描淡寫道，“好，不說實話，我可就要割你的肉了，不管下面有什麼，我割一片就往里扔一片。”
灰衫女子咬了咬牙，“人在井下。”
柳喜喜掃了眼灰衫女子，心想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這井下估計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剛才受傷的人下了井，只怕已經在機關處等著他們了。
這井是萬萬不能下的。
侍衛們在等著她咐吩。
柳喜喜琢磨了一會兒道，“拾些濕草來，在井邊放火。”
侍衛們不明白，面面相覷，隊長問道，“王爺，這濕草點不著啊。”
柳喜喜道，“有煙就夠了，我們要把人從井里逼出來。”
“是！”侍衛們應道，而這破敗院子的枯草下都是濕潤的腐草，不一會就燒起了一陣煙，柳喜喜向甦禮杭借了扇子，不一會兒，從井下逼出了兩名女子，其中一個的胳膊上帶著傷，用簡單的布條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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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女子被煙薰得臉上烏黑，不住的咳嗽，上來後，看到井邊圍著的一圈侍衛，而同伴灰衫女子手捂著耳朵，指縫滲出鮮血，又是一臉陰狠，嚇得呆立在原地。
“跪下！”侍衛隊長的一聲喝斥，兩人嚇得跪地，忙嗑起頭來。
在隊長審問期間，侍衛們滅了火，柳喜喜立在井邊，往下探看，注意到井口並不大，井壁上有許多可落腳的小洞，她將扇子還給甦禮杭後，在眾人沒反應過來時，下了井。
“王爺！”侍衛驚呼。
柳喜喜喊道，“看好那三人，絕不能讓他們跑了，這是命令！”
她踩著那些小洞，一步步往下落，剛跳下底部，甦禮杭竟然也跟了過下來，她還沒說什麼，甦禮杭先自行解釋。
“這井下情況復雜，你一人危險。”
柳喜喜點點頭，打量著井底時，衛荀也下了井，腰上栓著一根繩子慢慢落下來，他解開繩子，什麼也沒說，將一個火折子交給柳喜喜。
“你跟緊甦禮杭，這井下不知有些什麼。”柳喜喜說道，接過了火折子。
衛荀點頭應好，跟在了甦禮杭身邊。
柳喜喜吹燃火折子，借著微弱的光探查，這井底坑坑窪窪，極為干燥，應是枯了許久，才剛轉了半圈，衛荀突然尖聲驚叫，柳喜喜探去，只見一具白骨倒在地上，手指勾住了衛荀的衣裳。
甦禮杭拉住衛荀的手安慰幾句，拾起一塊骨頭，湊到火邊觀察了片刻，說道，“少說死了有五年。”
“五年？”衛荀害怕地看了一眼，又縮回甦禮杭身邊，問道，“她們不是做人口買賣的嗎？怎麼會有死人呢？”
柳喜喜回答道，“估計是不听話吧。”
“不听話？就把人殺了？”衛荀難以置信地問道。
柳喜喜道，“也有可能是挨打之後，重傷不治。”
“什……什麼！”衛荀哪里听過這種事，往昔家奴小役惹了他生氣，他頂多責罵幾句，或是打兩巴掌就以為是了不得的重罰了。
他趕緊向白骨作了揖，小聲請了幾句罪，以求心靈上的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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