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淵本以為李太白會拒絕他。
畢竟,借出身體,等同于將生死交由他人之手。
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傾心的師尊。
然而此刻,他卻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具年輕軀體中的震顫與回應——不是抗拒,而是隱忍的臣服。
“師尊奪舍弟子,亦無怨。”李太白低聲說出口時,嘴角甚至揚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太過復雜,帶著幾分自嘲、幾分釋然,還有幾分……傅子淵看不懂的情緒。
他怔了怔,心底竟泛起一絲不適。
“你笑什麼?”他忍不住問。
“沒什麼。”李太白垂下眼簾,“只是覺得,這一生總算有一次能真正為您做點什麼。”
傅子淵心頭一動,卻沒再說什麼。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
當他徹底掌控這具身體的一刻,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在他經脈中流轉。
久違的血肉之感讓他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他的神識不再如魂魄般飄忽不定,反而在這具體內緩緩穩固下來。
他輕呼一口氣,抬眸望向眼前秘境深處。
“我撕開一個口子,你進去。”他對身後的李太白道。
李太白點頭,卻沒有立刻行動。
“您……不會一直這樣吧?”
“什麼意思?”
“您會離開這具身體嗎?還是……”李太白頓了頓,聲音低啞,“還是會永遠佔據它?”
傅子淵沉默片刻,最終只淡淡道︰“我會走。但在我走之前,你必須完成你的任務。”
話音落下,他轉身抬手,一道凌厲劍氣劃破虛空,秘境裂開一條縫隙,黑霧翻涌,隱隱有嘶吼聲傳出。
“記住,回縹緲峰後,復試尚未結束,規矩要守。”
李太白微微頷首,眼神卻始終沒有從他臉上移開。
傅子淵沒再看他,轉身離去前,袖袍翻飛間忽然冷哼一聲︰“智腦,你說得沒錯,這些攻略目標真是一個個都怪得很。”
空中浮現出星幻智腦的虛影,冷冷瞥他一眼︰“你這是在抱怨任務難度?”
“不是。”傅子淵嗤笑,“我只是感慨,原來連徒弟對師尊都能情根深種,還心甘情願被奪舍,這種人到底怎麼活到現在的?”
智腦語氣冰冷︰“感情之事,豈是你能理解的?別忘了你也是攻略者之一,別把別人當變態,先管好你自己。”
“哈。”傅子淵笑了一聲,卻不惱,“說得好像我很正常似的。”
說完,他便切斷了連接,任由智腦的影像消散在風中。
秘境之內,妖氣洶涌。
傅子淵的神識在短暫寄居後已逐漸穩定,但他也察覺到一個問題︰這具身體雖強,卻並非為容納雙魂所設。
李太白的意識並未完全沉睡,而是在某處靜靜蟄伏。
這並非壞事,反而讓他多了一分忌憚。
為了防止意外,他在離開前施展封印術,將李太白體內殘留的妖氣壓制至最低限度。
盡管這樣做會讓他的修為暫時受限,但也算是兩全其美。
做完這一切,他盤膝靜坐于山巔,任風吹拂衣袂,神識逐漸擴散開來,感知著整個王者峽谷的變化。
甦瑤華還在那邊掙扎求存,而他……或許也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那一段未解因果。
秘境之外,李太白緩步走出。
剛踏出裂隙,他就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氣息。
“師兄!”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
李太白抬眸,便看見季子清正站在不遠處,一身青衫隨風輕揚,笑容溫潤如舊。
可不知為何,這一刻,李太白天生清明的心緒竟生出一絲煩躁。
他不喜歡這個人。
尤其當他想到季子清曾對師尊表達過愛意時,心中更是一陣莫名的刺痛。
“你怎麼會在這里?”李太白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疏離。
季子清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听說你進了秘境,擔心你遇到危險,就在此等候。”
“不必。”李太白淡淡道,“我能照顧自己。”
“你變了。”季子清看著他,目光微凝,“不僅氣息不同了,連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
李太白沒有否認,只是望著他,眼神平靜卻深不見底。
季子清心中莫名一緊,仿佛面對的不再是那個溫和的師兄,而是一頭蟄伏的猛獸。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卻被李太白一句話定住身形。
“你想殺我嗎?”李太白輕聲道。
季子清一愣。
“不。”他搖頭,“我怎會殺你。”
“那你怕我做什麼?”李太白走近一步,聲音低沉,“你以為,我對你沒有惡意?”
季子清臉色變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太白。
那眼神里藏著的東西,讓他第一次生出恐懼。
“我不是針對你。”李太白忽然收回目光,轉身朝山門方向走去,語氣淡漠,“我只是……不想有人覬覦不該覬覦的人。”
季子清怔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位昔日溫柔的師兄,已經不一樣了。
而他,似乎錯過了某個關鍵的節點。
遠處,山風獵獵,吹起白衣勝雪。
李太白走在歸途上,眼中映照著天光雲影,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殺盡那些覬覦師尊之人。
哪怕那人是他的朋友、同門,甚至是……他自己。
但他記得師尊說過的話。
“規矩,不能壞。”
所以他決定,暫且放過他們。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但終有一日,他會親手斬斷所有妄念。
——包括屬于他自己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