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猿雙目猩紅,毛發倒豎,渾身肌肉虯結如鐵,落地時震得山石簌簌作響。
它並未立即攻擊沈子淵和李太白,而是將目光死死鎖定在三人身上,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像是壓抑著滔天怒火。
李太白喘著粗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他悄悄瞥了眼身旁的沈子淵——那人依舊神色淡然,仿佛眼前這場生死一線的危機不過是一場尋常風景。
“這畜生太強了。”李太白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八階妖獸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咱們還是先走吧。”
沈子淵未答,只是緩緩抬眸,視線從黑猿身上移到那三人身上。
三人的表情此刻已徹底崩潰。
女修士滿臉淚痕,手中緊握的小布袋微微顫抖;傷男捂著傷口,臉色慘白,眼中卻藏著一絲怨毒;另一名年輕男子則癱坐在地,瑟瑟發抖,幾乎動彈不得。
沈子淵忽然開口︰“你們拿了它的什麼?”
此言一出,空氣仿佛凝滯。
女修士猛地抬頭,一臉驚愕︰“你說什麼?我沒有拿……你怎麼會這麼說?”
沈子淵淡淡掃她一眼,眼神不帶情緒,卻讓人脊背發寒。
“你太緊張了。”他說。
女修士怔住,下意識攥緊手中的布袋,指尖發白,關節泛青。
李太白見狀,心頭一跳,也意識到事情恐怕並不簡單。
“喂,你們到底拿了什麼?”他忍不住問道,語氣已經帶上幾分戒備。
“沒拿什麼!”傷男突然嘶聲反駁,“我們就是路過,被這畜生追殺而已!你們要是不願意幫忙就別在這兒廢話!”
沈子淵目光微轉,落在他臉上。
那一瞬,傷男的眼神閃了一下。
不夠堅定,也不夠自然。
沈子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來是不想說了。”他語氣平靜,卻讓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女修士咬咬牙,忽而起身撲到沈子淵腳邊︰“求求你救我們!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只是……只是誤闖了黑猿的地盤,不小心踫到了什麼東西……但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啊!”
她說得淒淒切切,眼淚簌簌落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沈子淵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
“東西不交出來,我不動手。”他說得極輕,卻擲地有聲。
三人大驚。
“你說什麼?你不救我們?!”年輕男子終于反應過來,尖叫道,“你剛才明明可以救我們的!你是修士,怎麼能見死不救?!”
沈子淵淡淡道︰“我不是來行俠仗義的。”
女修士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死死盯著沈子淵,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你……”她話未說完,便听沈子淵繼續道︰
“我本無心管你們的事。既然你們不願說實話,我也懶得再費心思。”
他說完,袖袍一揮,原本籠罩在三人身上的屏障悄然撤去。
“沈子淵!!!”李太白大喊,沖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能這樣!他們就算做了錯事,也不能看著他們被殺啊!”
沈子淵側頭看他一眼,眼神幽深莫測。
“這不是你的劫。”
李太白愣住。
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沈子淵的語氣讓他心頭一顫,仿佛這話背後藏著他還無法理解的真相。
而就在下一刻,那三人見沈子淵不再出手,頓時慌了神。
“你們兩個縮在後面裝什麼正經人!”傷男突然大吼一聲,猛然將手中一塊沾滿泥土的石頭甩向黑猿!
黑猿暴怒,咆哮著朝二人猛撲而來!
“快跑!!!”女修士尖叫起來,同時猛地推了一把李太白!
李太白猝不及防,腳下踉蹌,眼看黑猿利爪迎面而來,眼中只剩那森然獠牙與猩紅雙眼。
他閉上眼楮,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下一秒——
一陣清風拂過。
緊接著,一股磅礡力量席卷四周,空氣中響起一道輕嘆。
“罷了。”
李太白睜開眼,發現自己竟安然無恙。
沈子淵站在他身前,一手負于身後,一手輕輕抬起,五指虛握之間,仿佛捏住了整個天地。
黑猿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三人也被定在原地,面色驚恐至極。
“沈……沈師兄?”李太白望著他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沈子淵緩緩轉身,目光復雜地看了三人一眼,又看向那只黑猿。
“你們偷了它的幼崽。”他輕聲道。
三人身軀劇震。
女修士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太白瞪大雙眼︰“幼崽?”
他低頭看向那小布袋,妖氣隱隱透出,果然像是某種生命體的氣息……
他忽然明白,為何黑猿如此狂怒。
原來,他們偷的,不是寶物,而是它的孩子。
李太白心頭一緊,望向三人的眼神也變了。
沈子淵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輕一揮手。
轟隆!
整片山谷仿佛都被震動。
黑猿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三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卻被無形之力牢牢束縛。
“現在,該還債了。”沈子淵低聲說道,語氣溫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太白站在原地,望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知道——
有些因果,終究是要還的。
山谷中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殘肢碎肉散落一地,黑猿的怒吼終于化作低沉的哀鳴。
它低頭看著布袋中的幼崽,眼中猩紅漸漸褪去,只剩無盡悲涼與疲憊。
沈子淵輕輕拂袖,將李太白拎起,幾個閃身便離開了那片染血之地。
四周恢復了寂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鳥鳴和樹葉沙沙作響。
落地後,李太白踉蹌幾步,臉色蒼白,喉頭翻涌,險些嘔吐出來。
他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三人死得慘烈,毫無尊嚴,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他抬起頭,望向沈子淵,聲音微顫︰“你……你知道他們偷的是什麼?”
沈子淵背對著他,目光投向遠處的山林,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不是什麼寶物。”
“那是什麼?”李太白追問,眉頭緊皺。
沈子淵轉過身來,目光深邃如淵︰“是一只幼崽。”
“幼崽?”李太白一愣,“黑猿的?”
沈子淵點頭︰“八階妖獸的幼崽,非同尋常。那是黑猿族群中極為尊貴的存在,血脈純正,極有可能繼承族長之位。”
李太白怔住了。
他下意識地回憶起剛才那個小布袋,從里面確實透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生命氣息,只是當時太過慌亂,沒有細想。
“所以……他們偷的是一個孩子。”李太白喃喃道,語氣里多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沈子淵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空氣仿佛凝滯,陽光透過樹梢灑落,斑駁陸離,卻照不進兩人之間那片沉默的空間。
李太白低頭望著自己的爪子,心中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那時他尚在家中,還未被送入宗門修行。
他的母親是個溫柔的人,總是輕聲細語地哄著他入睡。
可有一天,一群修士闖入了他的家,說他們是異種血脈,必須斬草除根。
他記得母親跪在地上求饒的模樣,也記得她最後用盡全力把他推入井中,自己卻被火焰吞噬……
他僥幸活了下來,成了狐狸精怪中最特殊的一支,也是最孤獨的一支。
“原來……是偷了一個孩子的命。”李太白低聲說道,聲音幾近哽咽。
沈子淵側頭看他一眼,他一向冷淡,對人世間的情感看得極淡,但這一刻,竟有些理解眼前這只小狐狸的痛苦。
“妖獸雖凶殘,但它們也有親情。”沈子淵緩緩開口,“它們護犢之心,不亞于人。那只黑猿追了他們三天三夜,就是為了找回它的孩子。”
李太白听著,眼眶微微發紅。
“那你為什麼不早出手?”他忽然抬頭問,“如果你一開始就阻止他們,或許還能救下那孩子……或者救下他們。”
沈子淵眼神平靜如水︰“我不能干涉因果。”
“因果?”李太白不解。
“他們犯下的罪,自有其報應。而我們若貿然插手,便是逆天改命,只會引來更大的災禍。”沈子淵語氣淡漠,卻又帶著幾分無奈,“有時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什麼都不做。”
李太白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辯駁。
他能感受到沈子淵話語中的沉重,並非無情,而是冷靜至極的判斷。
他沉默良久,終是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沈子淵忽然伸手,似乎想要揉一揉他的腦袋。
“別踫我。”李太白猛地退後一步,避開那只手。
沈子淵收回手,神色未變,嘴角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看穿了什麼。
風穿過林間,吹動了兩人的衣角。
“走吧。”沈子淵轉身,步伐堅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李太白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心里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