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跑了最後一絲紫藤花的香氣,扁越人瞅著莊周一沒了影的那個轉角,手指頭尖兒上還留著他頭發里玉簪子的熱乎勁兒呢。
景淵的聲音早就听不見了,可那少年說的“阿越明天要給我梳頭”這句話,就一直在耳朵邊上打轉兒,就像一片沾了蜜的羽毛似的,輕輕撩撥得人心里頭怪癢癢的,心尖兒都發軟了。
“扁姑娘。”
背後傳來木柴炸開的 里啪啦聲,林小雲兒端著陶碗的手,在篝火的映照下,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
這姑娘啊,在夜獵隊里是最年輕的,老是喜歡扎兩個麻花辮兒,這時候辮梢上還沾著白天采來的野菊花呢。“您醒啦?我煮了熱麥茶,喝兩口暖和暖和唄?”
扁越人這才猛地發覺,自己在青石台階上已經站了好半天了,後脖子讓夜里的露水弄得涼颼颼的。
她接過陶碗的時候,踫到了林小雲兒手心里的薄繭子,這可是長時間握著短刀才會留下的印子啊,隊里的姑娘們誰不是這樣呢?
她低著眼楮抿了一口麥茶,那股子暖意從嗓子眼兒一直滾到胃里頭,可是心里頭那團亂麻,還是壓不下去。“雲兒啊,”她把碗擱下,說道,“你們不是說莊周一不是喪尸嘛……”
“那可不!”林小雲兒挨著她坐下,麻花辮在粗布裙上掃了一下,“我雖然沒瞅見過喪尸化的人,可張叔講過啊,喪尸的眼楮里就只有血紅色,哪能像周一小哥哥那樣呢,連掉眼淚都要偷偷地抹在袖子上。”
她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一邊說,“還有他的頭發,我今天早上瞧見的時候,那頭發烏油油的,可剛剛在巷子里的時候,卻泛著銀色的光,就好像浸了月光似的。維安哥說這就是異能者的特征呢。”
扁越人在袖子里摩挲著那支玉簪。
剛剛給莊周一整理頭發的時候,她摸到他發尾有幾縷特別細的銀絲,就像蛛絲纏在指節上一樣。
那孩子說阿景哥哥嫌他頭發亂,趙統領還笑他頭發像鳥窩,可是在她眼里啊,那些銀絲就像珍珠母貝似的泛著光澤,每一根都軟乎乎的,就好像要在風里化掉了一樣。
“維安說,”林小雲兒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周一小哥哥可能是最早的異能者呢。”篝火啪啦一下炸開個火星子,她脖子一縮,“您知道不?
咱們昨天夜里在亂葬崗夜獵的時候,全隊的人都睡著了。
我做夢自己在桃林里追蝴蝶呢,等醒過來的時候,短刃還在手里緊緊攥著,指甲縫里全是泥。後來才知道,那是喪尸撓我手腕子留下來的。”
扁越人一下子把頭抬起來了。她記得昨兒夜里守夜的時候,真就瞧見隊員們歪七扭八地靠在樹樁子上呢。就連向來警醒的老陳,都抱著獵刀打起呼嚕來了。
當時她還尋思著,這是連著三個日夜打獵,累得不行了。可這會兒听林小雲兒這麼一說,她後脖頸子的汗毛“唰”地就豎起來了,趕忙問道︰“你們……做的夢都差不多嗎?”
“嗯呢!”林小雲兒眼楮一下子就亮了,“我和王嬸子都夢到桃花了。李叔說他夢見自家閨女撲到懷里喊爹呢。就連維安哥都……”說著,她突然捂住了嘴,耳朵尖在火光的映照下紅撲撲的,“反正大家都說啊,那夢美得都不想醒過來。”
林小雲兒接著又說︰“維安哥今天早上查了喪尸的活動軌跡。咱們守著的那片亂葬崗,昨天夜里本來應該有七只喪尸在那兒晃悠的。可是等咱們醒過來,連半塊碎骨頭渣子都沒瞧見。”
扁越人心里“咚”地一下。
她就想起剛剛在巷子里的事兒了。莊周一拉著她的手,去摸自己發燙的額頭,還說︰“阿越,你看,我幫你把髒東西趕跑了。”
當時只當是小孩子在說胡話呢。現在再這麼一琢磨,他眼角沒擦干淨的那滴淚,是不是也帶著夢的那種余溫呢?
“那你們就猜他的異能是編織夢境嘍?”她問道。
林小雲兒點了點頭︰“維安哥講了,能把夢里的東西變成真的,這可比咱們隊里那些有力量的、速度快的異能者都要稀罕呢。”“……”她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背,“關鍵是他打哪兒來的呀?
咱們在這城里都守了三個月了,從來就沒听說過有這樣一個孩子。
今兒早上景淵說他是從後山那破廟撿來的,可那破廟都被喪尸佔了半年了,哪能有活人呢?”
扁越人用指尖頂著太陽穴。
她本來是為了找藥才進城的,結果被卷進了這場夜獵,現在又踫上莊周周一這麼個怪事兒。
剛見到他的時候,他在巷角那兒縮成一團直發抖,剛剛又拽著她的衣角要梳頭,這前後不過半天的事兒,可每一個細節就好像被線串起來了似的——他頭發上插的玉簪是老坑羊脂玉的,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東西;他管景淵叫“阿景哥哥”,景淵可是獵隊的副首領,平常總是板著個臉,對這孩子卻特別有耐心;還有他老是說“阿越你要相信我”,就好像他們早就認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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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她冷不丁地抓住林小雲兒的手腕,“能不能像定位喪尸那樣,把他的位置給找出來啊?”
林小雲兒被她這麼一抓,愣了一下,接著就搖了搖頭︰“定位符得沾上目標的血或者毛發才行,咱們哪敢跟周一小哥哥要這些東西啊?
而且……”她把聲音壓得很低,“維安哥試過用尋蹤鈴,那鈴鐺剛一靠近他,‘啪’的一下就碎成渣了。
維安哥說那孩子就好像被一層霧給裹著似的,根本就找不到什麼痕跡。”扁越人把手松開,眼楮盯著篝火里蹦 的火星。
她就尋思著,剛剛給莊周一整理衣服的時候,踫到他脖子後面有個淡青色的印子,那印子的形狀就跟銀杏葉似的。這印子會不會和他那奇怪的能力有啥關系呢?要是他真有那種能編織夢境的本事,那昨天夜里獵隊的人都“沉睡”了,還有亂葬崗那些喪尸突然就沒了,這事兒是不是都是他干的呀?可他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這麼個小屁孩,哪來這麼大的能耐呢?
“扁姑娘?”林小雲兒輕輕捅了捅她的胳膊,“您是不是在擔心周一小哥哥呢?”
扁越人這才回過神來,瞧見林小雲兒的眼楮里全是關心。
也是啊,自己剛才那副樣子肯定是特別著急。這三個月來,她在獵隊里就跟個外人似的,每天就知道配藥熬湯。現在突然對一個剛認識的小孩這麼上心,別人肯定覺得奇怪。
“我……”她剛想解釋呢,就听到遠處維安在喊︰“小雲兒,把傷藥拿過來!老陳翻圍牆的時候把手給擦破了。”
林小雲兒答應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把自己的粗布外衣蓋在扁越人的腿上,說︰“夜里冷,您披著這個。等我給老陳上完藥,陪您去後巷找周一小哥哥吧。不過……”她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維安哥說這兩天城里喪尸活動得很不正常,您又沒有異能,最好還是別一個人到處走。”
扁越人摩挲著腿上的外衣,那布料還留著林小雲兒的體溫呢。
她瞅著林小雲兒奔向篝火堆的背影,忽然就想起剛剛莊周一扯著她袖子說“阿越你別走”的時候,眼楮里那一絲驚慌的神色。這孩子老是一副害怕被人扔下的樣子,可他到底在怕啥呢?是怕回到那個破廟嗎?還是擔心自己的異能被人發現呢?
也不知道啥時候,維安就站到她跟前了。這個獵隊的首領老是愛穿著一件皮甲,這時候皮甲上還沾著沒擦干淨的喪尸血呢。維安問道︰“小雲兒說你想找莊周一?”
扁越人點了點頭說︰“他……有點不太對勁。”“是不太對勁。”
維安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從腰上解下水囊喝了口酒,接著說︰“景淵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他燒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一個勁兒地喊‘阿越救我’。
我當時還尋思呢,這孩子是不是把哪個大夫給搞混了,哪知道還真就踫上你了。”扁越人听了,呼吸一下子就頓住了。原來莊周一喊的“阿越”,打從一開始就是在叫她啊?可是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孩子,更沒去過啥破廟啊。“該不會……是他的夢境吧?”
“景淵說,”維安接著講,“他在那個破廟瞧見周一的時候,那孩子正縮在供桌上呢,周圍到處都是碎玉簪。
他就撿了個沒碎的,結果周一醒過來就抓著那玉簪喊‘阿越’。”維安瞅了一眼扁越人袖子里露出的玉簪尖兒,“跟你這支倒像是一對兒呢。”
扁越人一下子就把玉簪抽了出來。
這簪子可是她師父臨死前給她的,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她一直都帶在身邊。
這時候在火光映照下,玉簪泛著暖乎乎的白色光芒,跟莊周一腦袋上那支的紋路果然是一樣的——是用同一塊玉料雕成的。
“這麼說,他不是認錯人了,”扁越人小聲說道,“是真把我當成他夢里的‘阿越’了。”
維安沒吭聲,就盯著篝火看。
火星子濺到他皮甲上,他也不躲,就由著那點火星慢慢滅掉︰“異能者的夢能有多真實呢?我見過一個能控制火的小子,做夢夢見自己把仇家房子給燒了,結果真就把半條街都給點著了。周一這孩子啊……”他突然扭頭看向扁越人,“你最好離他遠點兒。要是他的夢纏上你,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呢。”
扁越人緊緊握著玉簪。
她能感受到,玉簪透過手心傳來絲絲的溫度,就好像有人在輕輕敲門似的。老遠就听到更夫敲梆子 ,“咚——咚——”,敲得人心里直發慌。
她就忍不住想起莊周那濕漉漉的眼楮,還有他頭發里那片紫藤花瓣,更忘不了他說“阿越明天要給我梳頭”的時候,嘴角那點怎麼也藏不住的笑。
“我不能就這麼不管他呀。”她小聲嘀咕著。
維安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隨你便吧。不過你可記好了,天亮之前可別出營地。”
這時候林小雲兒跑回來了,手里還緊緊攥著半塊烤紅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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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姐姐,吃這個,熱乎乎的呢。”她在扁越人旁邊坐下,麻花辮上的野菊晃來晃去的。“對了,我剛剛給老陳上藥的時候,他說這兩天大家一遇到喪尸就老是犯惡心,連刀都拿不穩了……”
突然她就不吭聲了,低著頭開始剝紅薯皮,“就當我啥也沒說,啥也沒說啊。”
扁越人看著她那泛紅的耳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夜里的風卷著遠處的狗叫聲吹過來,她把林小雲兒的外衣裹得更緊了,眼楮望著營地外面的夜色。
那兒有一座青瓦白牆的轉角樓,樓角掛著個燈籠,暖黃色的燈光里,好像還能看到那個月白色身影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頭發里的紫藤花瓣就像一顆怎麼也不肯滅掉的星星。
“雲兒啊,”她輕輕說道,“等明天給周一小哥哥梳完頭,我就跟你嘮嘮這犯惡心的事兒。”林小雲兒一下子把頭抬起來,眼楮亮晶晶的,就好像星星掉進了眼楮里一樣。
林小雲兒正在剝紅薯呢,手突然停住了,那些烤焦的紅薯皮屑就像下雪似的,紛紛落在她的粗布裙子上。
她悄悄地看了扁越人一眼,只見扁越人正低著頭,用手摸著玉簪呢,頭發絲被夜晚的風吹著,掃過鎖骨,就像一根能撓到人心里去的羽毛。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然後把半塊紅薯使勁塞到扁越人手里,說︰“其實啊,我剛剛說老陳他們覺得惡心,可不是瞎編的。”
扁越人接過紅薯,手指頭踫到了還冒著熱氣的軟軟的紅薯瓤。
她一抬頭,就對上了林小雲兒水汪汪的眼楮,就像兩顆泡在水里的黑葡萄似的,她就叫了聲︰“雲兒?”
林小雲兒擺弄著辮梢上的野菊說︰“就這兩天的事兒。
李叔砍喪尸胳膊的時候,突然捂著嘴就蹲在地上吐了;王嬸子用短刃扎進喪尸喉嚨的時候,她自己反倒先臉色發白,得扶著牆才行。維安哥說這是‘戰場怯弱癥’,可是,咱們隊伍里誰沒砍過百八十只喪尸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今天早上幫李叔擦刀的時候,看到他的刀把上全是汗漬,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來,就像麻繩似的。他不是害怕,是從心底里覺得厭惡呢。”
扁越人咬了一口紅薯,那又甜又糯的熱氣在舌尖上滾過。她剛剛听維安說了“離莊周一遠點”,又想到林小雲兒講的“甜得不想醒的夢”。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那些喪尸消失不見的亂葬崗,還有獵隊集體昏睡的夜晚,說不定和現在隊員們“犯惡心”的事兒是有關聯的,就像一根藤上結的幾個瓜。
不過她沒急著把這事兒挑明,只是問︰“你想讓我配藥啊?”
“對呀!”林小雲兒眼楮一下子亮起來,“您會配止血的、退燒的、防喪尸毒的藥,那……能不能配出一種藥,讓人聞著喪尸的腐臭味兒也不惡心呢?或者吃了藥以後,砍喪尸就跟切蘿卜似的輕松呢?”她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說著,辮梢上的野菊被扯得歪歪斜斜的。
“李叔說他吐完就罵自己沒出息,王嬸子還偷偷抹眼淚呢。咱們夜獵隊可以受傷,可以流血,可不能被這種事兒給打倒啊!”
扁越人被她這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雲兒啊,我是個大夫,我治的是刀傷箭傷、風寒熱癥這些病。你們這情況呢,更像是心病。”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喪尸身上那股腐臭,潰爛的皮肉,死不瞑目的眼楮,這些東西進到心里了,可不是一碗藥湯就能解決的。”
林小雲兒的肩膀耷拉下來,辮梢的野菊也沒精打采地貼在她背上,她說︰“您這話就跟維安哥說的一樣,太深奧了。”上次她跟咱說“守護基地是責任”,我听了一晚上都沒睡著覺,淨尋思這“責任”是個啥味兒,是甜的呢,還是咸的呢?”
她冷不丁地湊近扁越人,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我覺著維安哥就跟傳銷頭子似的——成天舉著個火把喊‘大家要團結’。可基地里的那些人呢?
咱們在前面給他們擋喪尸的時候,他們躲在木柵欄後面啃著熱乎饅頭;咱們帶著傷回來,他們連口熱水都不舍得給咱!”
篝火“轟”的一下濺出一簇火星,林小雲兒嚇得脖子一縮。
扁越人看著她紅紅的耳尖,就想起剛剛維安站在篝火旁邊的樣子——皮甲上的喪尸血還沒擦干淨,眉骨那塊有個舊傷疤,說話的時候老是愛用大拇指蹭刀鞘,就好像在數自己砍了多少只喪尸似的。
這三個月以來啊,她瞧見維安把最後半塊餅給了受傷的隊員,看到維安跪在雨里給戰死的兄弟收尸,還瞧見維安被基地管事罵“浪費糧食養閑人”的時候,脊梁骨挺得比那木柵欄都直。
“你是不是老在背後說姐姐的壞話呀?”扁越人冷不丁地問道。
林小雲兒“騰”地一下就跳起來了,陶碗里的麥茶都晃出去半盞呢。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真沒有!維安姐可是我的親表姐啊,我……我就是心里疼她嘛!”說完,她就蹲下去收拾灑在地上的麥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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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麻花辮耷拉在臉旁邊,聲音听起來也甕聲甕甕的。
“她老是念叨‘咱們多干掉一只喪尸,基地里就能少死一個人’,可是那些人連她叫啥都記不住。就說上次吧,張嬸子的小孫子摔斷腿了,一個勁兒地說要找‘那個穿皮甲的大姐姐’,可我表姐叫維安啊,維安呢!”
扁越人瞅著她那泛紅的後脖頸子,思緒就飄遠了。她剛進獵隊那會,維安把僅有的一條毛毯塞給她,就輕描淡寫地說“大夫金貴”;維安還替她擋過喪尸的爪子和牙齒呢,到現在肩窩那兒還留著三道深深的疤;還有啊,維安在她熬藥的時候,一聲不吭地幫忙添柴,火星子濺到皮甲上了,維安也就是拍了拍,還說“燒個洞倒涼快”。
維安這人啊,就像一團怎麼燒都燒不完的火似的。不過呢,火要是太猛了,也容易傷到自己。
“雲兒啊。”扁越人伸出手,幫她把亂翹的辮梢捋順了,“你表姐的名字,我可記住了。”
林小雲兒抬起頭來,眼楮亮晶晶的,就像整條河里的星星都掉進她眼楮里了。
她正打算開口呢,就听到遠處維安扯著嗓子喊︰“小雲兒啊!把那傷藥箱抱過來,老陳的傷口得重新包扎一下啦!”
那小姑娘應了一聲,撿起地上的粗布外衣,往扁越人肩上一搭,朝著篝火那兒跑過去,還一邊跑一邊回頭喊︰“扁姑娘,明天早上我來幫你挑野菊編發繩,周一小哥哥肯定會喜歡的!”
扁越人瞅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篝火的光影里頭,然後又低下頭看了看手里的玉簪。那玉簪的身子還帶著莊周頭發上的溫度呢,在夜里頭泛著暖乎乎的白色光亮。
她就想起剛剛維安說的“異能者做的夢能有多真呢”,也想起林小雲兒形容的“甜得讓人不想醒的夢”,更忘不了莊周一拉著她袖子說“阿越你別走”的時候,睫毛上掛著的那滴眼淚。她就尋思啊,那滴眼淚里,是不是也藏著一個被編造出來的、讓人不想醒來的夢呢?
夜里的風卷著遠處的狗叫聲吹過來,扁越人把外衣裹得更緊了些。營地外面轉角樓那兒的燈籠還亮著,在那暖黃色的燈光里頭,她好像又瞧見那個穿著月白色衣服的身影站在巷口,頭發上的紫藤花瓣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她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簪,一下子就明白維安說的“離他遠點”是出于好心了。可是有些事兒啊,就好比手里攥著的烤紅薯,明明知道會燙到手,可就是舍不得松開手啊。
這時候,維安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了,還帶著酒氣和松木香呢。扁越人扭過腦袋,瞅見她手上拎著半壇子酒呢,皮甲上那些火星子印兒在月光底下就跟朵燒得差不多的花兒似的,就問︰“你尋思啥呢?”
“尋思……雲兒說的那讓人犯惡心的事兒呢。”扁越人停了一下,又接著說,“也在想你們守著的那個基地。”
維安在她旁邊一屁股坐下,把酒壇子往她那邊推了推,說︰“喝兩口唄,驅驅寒。”瞧見扁越人搖頭,她自個兒就灌了一口,那酒順著嘴角就流到皮甲縫兒里去了,“基地里的人啊,確實記不住咱們的名兒。
他們就光記得‘夜獵隊’,就記得‘那些穿皮甲的’。
可那又能咋的呢?”她拿大拇指在刀鞘上蹭了蹭,那長著疤瘌的眉骨在月光下白晃晃的,“我表姐快不行的時候,緊緊抓著我的手說,‘阿安啊,你可得替我守好西城門啊’。
打那天起,我就心里有數了——有些事兒啊,不是為了讓人記住,是為了……以後不後悔。”
扁越人瞅著她的側臉,冷不丁就想起師父快咽氣的時候塞給她玉簪子時說的話︰“這簪子是你娘的,你娘老是念叨‘醫者仁心,得看見眾生的苦處’。”
那時候她不明白,一直到從喪尸堆里背出來第一個傷員,一直到看著獵隊的隊員們咬著牙說“不疼”,一直到踫見莊周一那雙水汪汪的眼楮——有些事兒啊,真不是為了被人記住,就是為了……以後不後悔。
林小雲兒的聲音冷不丁就從營地那頭傳過來了︰“維安哥!老陳說他傷口癢癢的,這肯定是快好了呀!”
維安答應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還拍了拍扁越人的肩膀說︰“睡吧,明天早上還得給莊周一梳頭呢。”
扁越人就這麼看著維安朝著篝火那邊走去的背影,那火光一照啊,她皮甲上的血漬看著都有點暗紫色了。
林小雲兒蹦蹦跳跳地迎上去,手里舉著傷藥箱,嘴里還不停地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她辮梢上插著的野菊在火光里晃來晃去的。
扁越人突然就想起剛剛林小雲兒說的“基地里的人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還有維安說的“不後悔”,這心里就像是壓了一塊泡了水的棉花似的,又沉又軟乎乎的。
夜越來越深了,紫藤花的香味都快散沒了,就還剩下那麼一絲絲。扁越人摸著腿上那件粗布外衣,上面還留著林小雲兒的體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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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楮瞅著轉角樓掛著的燈籠,又想起莊周頭發里的紫藤花瓣了,還想起他說“阿越明天要給我梳頭”的時候,嘴角那點怎麼也藏不住的笑。
有些夢啊,說不定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假的呢。就像現在心里漫上來的這種暖意,就像在篝火旁邊互相攙扶著的那兩個人的身影,就像藏在林小雲兒眼楮里、還沒說出口的那種心疼勁兒。
然後她就裹緊了外衣躺下來,眼楮望著天上的星星。
風從營地外的青瓦上吹過,隱隱約約送來了童謠聲,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夢里飄過來似的︰“阿越梳發百千縷,小周藏糖三兩顆。”
扁越人在閉眼之前,心里還在琢磨呢,明天早上要給莊周梳個啥樣的頭發才好呢?說不定扎兩個麻花辮吧,就像林小雲兒那樣,辮梢再系上兩朵野菊花。
這麼一來,等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里的光亮就好像能掉進野菊花的花蕊里去。
在營地的另一頭呢,林小雲兒剛給老陳包扎完傷口,就蹲在篝火旁邊扒拉炭灰。
火星子濺起來的時候,她看著維安的背影,喉嚨里就像是堵了一塊沒化的冰糖,又甜又澀的。
她就想起上個月,維安給王嬸子擋喪尸的時候,肩胛骨那兒被抓出了三個血窟窿;又想起維安把自己的口糧分給新來的小隊員,自己啃了三天的干饃;還想起基地里的趙大娘指著維安的鼻子罵他“浪費糧食”,維安就低著頭擦刀,刀鞘上的手啊,青筋都在跳。
“小雲兒,發啥呆呢?”維安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有點啞啞的。
林小雲兒趕緊扒拉炭灰,把眼眶里要涌出來的眼淚給憋回去,說︰“沒……沒咋。哥,明天早上我想吃你烤的紅薯。”
維安也蹲下來,拿刀尖挑起來一塊紅炭,說︰“行 ,給你烤個最大的。”火光映照下,他下巴的胡茬清晰可見,聲音溫柔得好似融化的糖塊,“可先說好啊,烤焦了可不許哭鼻子哦。”
林小雲兒抽搭了一下鼻子,把臉埋進膝蓋中間。她心里清楚,維安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于是便小聲嘀咕著︰“才不會哭呢……只是……只是覺得你應該多吃點。”
營火 里啪啦地爆響著,這聲音把她那輕輕的抽泣聲給掩蓋住了。
遠處的更夫已經敲過了第三遍梆子,夜色像一塊巨大無比的幕布,緩緩地漫過青瓦白牆,把好多沒說出口的話都給遮起來了。就像林小雲兒憋在喉嚨里的那句“你也應該被人疼愛呀”,還有維安沒說出來的“我不疼,真的不疼”,再加上扁越人袖中玉簪里,那一絲似有似無的、來自另一個夢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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