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子進母親的寫字台玻璃下壓著一張十幾人的黑白合影照片,照片中的人都身穿沒有任何標志的軍裝軍帽,前排左四站著的一位英俊後生是柴子進的父親,前排居中凸著大齙牙。
瀟灑的老頭子,參加了三所里、龍源里阻擊戰。
軍二代瀟灑撐著椅子扶手,有些疲憊地站起來,李又熙識趣地跟著站起來敬個軍禮,握住首長伸出的溫暖的大手。
“李又熙啊,你關于武裝裝備的改進和設想符合戰場實際,非常好。但不瞞你說,我們的軍工研發和制造能力...實話告訴你,在那場地震中幾乎被摧毀,至少半年時間內,無法對裝備進行改進,甚至無法保障軍隊日常彈藥消耗,但是戰斗要繼續。西進和南下的兩支部隊,我們將重點保障一團,重點保障對中南半島方向的彈藥補給。你西方面軍…李軍長,你和你的將士們將十分艱難。我這里給你打個招呼,你要有心理準備。”
李又熙敬了個禮,“請首長放心。我西方面軍制式裝備佔比不大,對槍支和彈藥需求有限,優先保障更需要的兄弟部隊吧。”
瀟灑樂了,“你別盡唱高調。有困難就提,過了這村沒這店,別到時候叫苦不迭。”
西方面軍不光有困難,困難還很大。當下最犯難的事就是兵員補充,目前部隊5600人,會上軍委給出7000人的編制。缺編的1400人怎麼搞?
“現在去永寧、水西招兵也來不及了。現在不補,以後補給你。”
李又熙走出大院,揩掉額頭上的冷汗,回頭望一眼柴子進辦公室的窗︰這間簡陋的辦公室,它可以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大本營特意讓掛著代理副司令頭餃的闞純士出面,為戰斗英雄、寧水戰役勝利的大功臣李又熙大擺慶功宴,不,應當叫做法螺大會,自吹法螺大會。
宴會上,人們對婁山關一戰亮瞎眼的交換比視為當然,只對李又熙和劉豫才二人前往叛軍大營勸降的勇氣大贊特贊。夸部下乃是夸自己,為何趙果敢時代無此壯舉,等他李建軍掌舵便有了,自然是領導有方麼。
血管里流動著酒精的李建軍向戰友們宣布︰“死打硬拼不是勇,李軍長和我們大劉勇闖敵營才是大勇。你們曉不曉得,你們肯定不曉得,老早司令員跟我講過,西邊的羅剎人號稱戰斗民族,他們冰窟窿里泡澡,是個男人就敢和500斤的大棕熊干架…”
“臥槽!我們才有一個打虎英雄,他們那兒的男人個個打熊好漢撒。”
“絕不騙你插總長,司令員還能胡說八道!”“歪脖子,你笑啥!”
歪脖子向發笑話的是李建軍張口閉口司令員早些年罵他、揍他、幫他、教他,對他說些人所不知的秘籍。擺個屁的譜,煩不煩呢。“李團長,你曉不曉得,司令員老早跟我講,論天下誰是戰斗民族,特麼就是咱,咱東土人氏。”“那誰,頭兒,那天司令員跟我們倆說了大半天,我腦溝淺藏不住,你給說說。”
向發那意思就是壓一壓李建軍,別以為跟司令員沾親帶故就特麼人前顯擺,敬愛的司令員可是一碗水端平,部隊里都是同志,不分親疏。而闞老大也有意收拾下李建軍的小孩脾氣,順著歪脖子的話應道︰“司令員那天主要講了我們中國人之高貴。待李又熙軍長西征過去便知,西夷多過敏源,好些東西都不能吃,吃了會過敏,輕者發一臉一身的包,凶者引發癲癇喪命。就拿這我們下酒的花生米,歐羅巴的西夷是絕不敢入口的。所以你看,葡萄、花生等美味本非中國原產,均為外來,我們隨便吃。西夷卻無口福,他們的餐桌上乏善可陳十分簡陋。”闞老大笑呵呵道︰“虧著咱老祖宗傳下的好血統,過敏源少也是真的爽,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啥都能吃。”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舉筷子夾東西放嘴里大吃大嚼,此刻可不能辜負了老祖宗的恩德。
“還有一個。大伙小時候干活被鐮刀割破了手,赤腳下地被石頭子劃破腳底板,長大些了,各司互毆受了皮肉傷,大伙可曾在意過!”
皮肉傷算得甚麼,清水沖洗下止住血就完事了,需要在意嗎?
“這事就很有意思了。司令員說,破口小傷卻對蠻夷殺傷巨大,小小的破傷風能要了他們的命。我華夏子孫則不然,對破傷風的抗性十分強大。我請大伙好好想想,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飛的,樹上結的果子乃至樹的皮,我們都能下肚。為什麼我們對破傷風天生免疫?”“李建軍,你說說。”
李建軍說不上來,因為敬愛的林叔給他開的小灶里沒這道菜。
闞老大看向插翅金鵬,“我們的插總長笑容可掬,定是胸有成竹了。”
插兄也不客氣了,站起來走過去摁了摁李建軍的肩膀,“小子,當兵打仗最要緊的本事乃是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指了指自己的頭,“腦子是個好東西啊。”“同志們,弟兄們,我等戰斗民族是也。上下八千年,老祖宗跟內敵外寇打了八千年攢下無數的經驗值。少有過敏源,啥都能煮了下鍋填肚子,吃飽喝足就能行軍打仗。不懼破傷風,受點小傷不下戰陣,還能行軍打仗。這便是老祖宗留給咱的經驗值中的倆小細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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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糙漢老爺們湊一起便是如此,沒有節操丟了主旨。宴會的本應的主人公淪為看客,一晚上盡看笑話看熱鬧了。
吃完晚宴,李又熙心事重重地向軍部招待所走去。
闞純士攔住他︰“小子,方才場面上你可沒怎麼喝?”
“大哥,你有空嗎?還能再喝點麼?”
闞純士對李又熙有提攜之恩,在成都對峙作戰時慧眼相中了李又熙這匹千里馬。當時李還是區區一個排長,之後闞純士一直對他挺照顧,常在趙果敢和李建軍跟前幫他說好話。而李自己也爭氣,用一次次的勝仗完美配合好闞老大的美意。台面上兩人是上下級,私底下卻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兩人找了個館子,要個包廂,關起門來繼續喝酒。
“兄弟,你魯莽了!幸虧你把話咽了下去。那麼柴部長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梁山軍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李又熙當時沒有說出口的是請求返回大本營,請軍委另選賢能擔任西方面軍軍長。按軍委意圖,西方面軍將孤軍作戰,一路西征打到土耳其控制住博斯普魯斯海峽。說難听點,西方面軍就是枚棄子。一年、十年,或者永遠遠離故土,九死一生。李又熙是薩爾滸之戰的幸存者,心中牽掛家鄉朝鮮,更願意去遼東踫建奴,好報仇雪恨。當他回來開會時听說後金入侵並控制了朝鮮,意願就更強烈了。他當時想壯起膽子問瀟灑︰軍委是否對後金開戰?是否入朝作戰有計劃?
“柴部長所言有所為正是指向遼東方向用兵。有所不為乃是告訴你記住梁山軍軍規︰服從命令听指揮。”闞老大繼而埋怨道︰“兄弟,你方才危險啊。你有什麼大事情要先跟哥哥我商量才好。哥哥身在大本營,軍中待時間長,知道的比你多。你千萬記住哥哥的話,梁山軍永遠听軍委的話,軍委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
“謝哥哥提醒!小弟今後絕不會再犯渾。”
“我馬上要南征,你仗打得多,說說該怎麼打?”
說到打仗,李又熙暫時忘卻了煩惱,口若懸河將自己的戰斗經驗傾囊相授。
敵軍並非蠢材,敵人也會不斷總結不斷進步。打過幾仗的老對手在熟悉了我軍的作戰特點之後,必然會放棄密集隊形避免正面接戰,這個時候想要全殲敵軍主力就很難了,敵人不會配合你搞大決戰。敵軍往往會以絕對優勢兵力打我小股部隊,玩圍點打援。打援不成,他們如果能吃掉我小股被圍部隊,對他們也算打了個大勝仗。
“沒錯。當年魚木寨就是這樣干的。”闞老大連連點頭稱是。
知道敵人要干什麼,仗就好打了。接下來的才是李又熙要進的忠言,換作對別人,比如說李建軍甚至林司令員,話不會說那麼直白。當下是喝著小酒的私下聚會,李又熙要真情回報這一路走來提攜他幫助他把他當成好兄弟的好領導好大哥︰“哥哥,你托大了,軍委托大了。伐遼,有寧錦官軍助力,有朝鮮協防,去了只需專注打仗。南征不比北伐,到了敵境兩眼一抹黑,一團1500人馬倉促出征緬甸必敗無疑!搞不好全軍覆沒,哥哥性命有虞!”
闞純士知道此言絕非聳人听聞,他心驚肉跳耳朵發熱,酒杯在手里轉來轉去,似乎杯子里裝的毒藥不敢再踫。
寧水戰役之所以勝,一則奢崇明秘密反水,巨細軍情俱為我知;二則緬軍、葉爾羌、水東水西三軍聯而不合,一方有難八方坐視,易于各個擊破;三則有明軍輔戰,百姓支持;四則川黔地勢與施州相仿,我軍無水土不服之憂;而今出境作戰,一團孤軍深入敵境,四之三則敵有我無,我斷無取勝之道。
東吁朝政治清明,一但打起來,君臣同心軍民齊心共赴國難的局面完全能預料到。到時候軍民不分,草木皆兵。而更可怕的敵人不是人,而是莽莽林海中取人性命于無形的瘴癘。當未知的恐懼盤旋在心頭之上,恐怕不用敵人來打,自己也就垮了。
李又熙斬釘截鐵道︰“哥哥,非一萬大軍五萬後勤,野戰醫院先行,糧彈藥品保證季度之用,雲南沐家詳細東吁軍情,少則半年戰前準備才能打這一仗!哥哥若信我,小弟願聯名勸諫軍委。哥哥,軍委貿然發動南征純粹是軍事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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