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彎腳力快但受同伴連累,以平均以下速度走了半小時從彭家再度來到江岸渡口。漢陽府跟武昌府之間還沒有跨江大橋相連,渡江得坐風帆劃槳兩種動力總成的輪渡。扁平開闊的船艙應為輪渡專用設計,噸位不大卻能無限量載人載貨,好似沉到江底還能當潛水艇用。
此時不比來時,渡江之人烏央烏央的。船靠碼頭,原本秩序井然的過江客‘呼啦啦’變換陣型,人群隊伍剎那間變成銳角三角形的毒蛇尖頭,蛇頭滴著口水,一口把擋在船首收擺渡費的船工給吞了,而滴著的口水自然是那些經父母慫恿而奮力逃票的少年兒童。乘客們奮勇爭先,一身蠻勁表明中華大地並不缺沖鋒陷陣的勇士,只是沒輪到他們去遼東證明給野豬皮和他的辮子兵看。
這也叫擠!那你們是沒見過高峰時段的上海公交車和地鐵。論擠車擠地鐵,上海人從來沒輸過。曹少使出當年擠上海地鐵9號線的本事順利擠進船艙,另兩位限于身板單薄體力不支未能搶進,在岸上蹦跳著大呼小叫,曹少只得奮發出雙倍力氣擠回岸上。
趙阿三活了20歲沒見過這等斯文掃地的場面,面對叔父的謾罵,戰戰兢兢答應等下班船靠岸必將激活趙氏家族的軍人基因,不怕犧牲勇敢前進。
下班船在江中心漂著,等了三刻鐘才姍姍來遲。這回三人學了乖,用坐騎擋住大部分插隊的,死死守在隊伍第一梯隊中。孰料船上的人要下岸,岸上的人要登船,仿佛兩股正面對撞的西班牙大陣,將碼頭船口擠得水泄不通,僵持著,對罵著,推搡著,誰也奈何不了誰。船老板要節約時間多跑趟來回,出面維持交通秩序,喝令上船的讓出兩邊,那權威勝過湖廣巡撫,所謂我的地盤我做主。可見後世的交通警察不光開罰單掙獎金,他們的工作也有值得肯定的一面。
三人得以順利踏入船艙,這時,下船的人里有拿著鋤頭的鄉下人,生怕踫壞人要賠醫藥費,把鋤頭高舉過頂。許是施州衛承平已久,波斯彎疏于戰陣,把鋤頭當成了兵器,莫名受驚,拼了老命加油倒擋,它身大力不虧硬生生殺開一條路要退回到岸上。趙阿三用盡力氣拉住韁繩,可人力如何敵得過馬力。無奈,三人返岸去套馬。
此時下午三點鐘,下班船也就是末班船過來已是四點半,于祥說道9月天黑得早,趕去武昌干不成事也沒旅館住,干脆回彭府,明天起個大早再走。趙英武拿馬鞭揍波斯彎,罵它神經過敏。于祥愛護趙官家的寶貝,劈手奪下馬鞭,告誡他軍馬是同袍也是軍人的第二生命。曹少今天擠擺渡船兩次被無功而返,惱恨同伴百無一用是書生,生生拖累了自己,他不好對于文昌發火,趙阿三麼,虐待通靈戰馬,現成的出氣筒。佯裝去揪阿三的耳朵,怒道︰“波斯彎少一根毛,我拔你十根。它能救人你且害人。”
趙阿三委曲地解釋說,趕考的路上他就發覺波斯彎有見不得長柄鐵器的毛病,見了就馬驚,剛才待看見鋤頭時已來不及擋波斯彎眼楮。曹少收斂火氣,叮囑佷子日後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擁有敏捷的頭腦,還要有強健的體魄。舉例英年早逝的諸葛武侯若能活到七老八十,蜀漢國祚定能延壽百年;張公居正和戚公繼光多活20年,大明文治武功冠絕天下。
“經義是工具書,讀了可安身立命,不可不看不可全看,考功名時看,做了官就不用再看。今天叔父要你記住,雜學智慧頭腦,野蠻強健體魄。”曹少再濃墨重彩添上一句道︰“佷兒可記住四叔的話了?”
趙英武年20虛歲),正值少年人天性好動時,平日對朱子‘存天理滅人欲’不盡苟同。之前在和干爹何鉞的通信中說起梁山所作所為,何干爹對梁山給出八字好評,所謂‘戰天斗地、七情六欲’,即堅決不當偽君子,要做就做真小人。他對義父從來是言听計從的,受此影響,這位年輕人在人生觀價值觀上還是認同梁山的。
以前與叔父姑母接觸較少,難得聆听教誨。今日得叔父教訓的是,極是!
回到彭府洗洗睡覺,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便出發,候船的人稀稀拉拉,三人輕松登船。
船駛離岸邊,船老大發覺乘客數和船票收入嚴重不符。收船錢時場面混亂,記不住哪個君子哪個小人,于是把全體乘客一棒子全打死,停下槳來挨個索要補票。“快快交船錢,錢不齊船不走。”
君子們幫著船主催促逃票的小人快速主動交錢,莫要耽誤眾人行程。船主收錢不認人或者以衣衫取人,判斷衣著光鮮的于祥和趙阿三一個有官相一個有書香,而那個穿繡花鞋和過時衣物的鄉下人多半不曾給錢,于是沖曹少要船資︰“來來來,鄉下漢子快補我船錢。”
一個搖擺渡船的神氣個鳥!曹少不悅,“我看你漢陽武昌中間來回,料想也不曾進過幾回城,想必亦是賣苦力的鄉下漢。”
船主家住漢陽府北門街坊,正宗城里人,保有城里人的尊貴,故不與鄉下人爭辯身份貴與賤,“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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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曹少氣憤中說錯話。
便有君子們出來主持公道說天下沒有白坐的渡船。曹少有口難辯,最後由阿三頭以赴鄉試秀才的榮譽擔保曹少確已出過船資方才罷休。
身邊沒帶火鐮,問船主借火。船主借給他火並為剛才之武斷而道歉,曹少心一熱,忍不住指點他不善管理產業,按人頭計票很不劃算。比如那些貨郎擔子獨輪車,分量重佔地多,就說自家的波斯彎,七八個人加起來不及馬重,10條人腿不夠馬四個蹄佔的空地大。“你若想多掙錢須得變法革新。”
船主取自己的煙葉往曹少煙鍋里裝滿塞實,討教道︰“怎生變法?如何革新?請客人賜教。”
很簡單,加收牲畜貨物的船資,泡貨算體積重物算份量分開計價。此外要在渡口設卡,收取船資後發放籌子,憑籌入艙。但,必須核定人數載貨量,不可超載。
船主大叫過癮,因變法實施起來一些細則須仔細斟酌,比如設售票員增加的人工成本、如何劃分載貨體積重量等技術問題,約定次日午間做東漢陽飯館再敘詳情。
曹少此舉屬反叛自身立場出賣自身利益,引來無數乘客的非議與白眼。他抽著旱煙,煙鍋在江上的霧氣中明暗相間,面前帶著孫兒的奶奶惡言惡語提醒孫兒道︰“狗兒往奶奶身邊來,莫讓身後死人灰把新衣裳燙出洞來。”
要問中國各地的方言哪一種最不適合女人講?答案是武漢話。女人千萬別說武漢話,因其腔之惡調之硬,因其語之粗言之鄙。挺好一武漢姑娘走在街上,屁股扭啊扭性格婀娜,這時她突然給來上一句武漢話的口頭禪‘個婊子養的’,試問哪個男人吃得消?反正外地男人是扛不住的。
老太婆說的武漢話極其刻薄難听,拐著彎要把人挫骨揚灰,其用意之惡毒在于骨灰入水不入土,咒曹少是惡人,不得入土為安。
乃知曹少本不是百忍成精的長者,把煙桿在手心上拍,生的熟的燒成灰的煙絲蹦出來,經潮乎乎的江風一吹,雖燙不掉那狗兒的衣裳卻迷了不少無辜者的眼楮。“死不脫的老母狗狗兒奶奶自然也是狗),你道我听不出來,罵誰撒!”
他上躥下跳氣勢洶洶,老太婆見狀不敢回嘴。還來不及慶賀罵仗勝利,已有抱不平的出面主持正義,2米的個頭鶴立雞群,仿佛在nba接受過肌肉與力量的科學訓練,他肩部肌肉群與頭頸肉連在一起活像秦山核電站的反應塔,胳膊如糖葫蘆呈不規則圓柱體,整個一大鯊魚奧胖!
今早出門時曹少看了鉗工做的煤油溫度表,曾感嘆小冰河期把秋老虎趕在了馬里亞納海溝蟄伏起來,9月的武漢清晨氣溫降至18攝氏度,于是囑咐其他兩個添加衣物,特別是趙英武注意防寒保暖,謹防感冒影響發揮,不是,影響到記憶。再看船上的乘客都穿兩層衣物,那大個只套件大伏天穿的無袖汗褂,如此生猛之人可不好對付。
大個一只手捏拳頭‘啪啪’拍另一只手掌,于是注意力被吸引到他的手上,看清了,骨節上特麼老厚的一層老繭。于是曹少原本活躍的氣焰瞬間只剩下幾縷不甘心滅亡的黑煙。
好漢道︰“正是罵你 ,你待怎地?”
老母狗絕對中條山里的一頭狼,得人相助便猖狂,向曹少窮噴口水與口臭︰“外鄉來的崽子,老身本土本鄉不好欺負哩。阿米那個佛,全身上下三尺氣牆,隔浪頭打出須彌山掌,打你個外鄉崽子拉稀爛腸。”
只見那大個子調轉槍頭指向那老婆子︰“他已不言語,你勿再惡語相向。”這個裁判倒也公平,錯判曹少一個又替他找回來一個。
江上風大浪大,渡船嚴重超載,水線只在船幫下幾寸,稍有風浪或過往船只頂出水波,就有不多不少的江水拍進艙里。曹少只覺命懸一線,忽覺腳底下的船底板接二連三有踫撞感,心揪成了團,忙向船主告急,“船家,船殼撞上江里的礁石了。”話畢便意識到自己所言簡直荒唐,穿梭往來頻繁的長江航道哪里會有礁石嘛!
船家說道︰“客官安心,真要踫了石頭這船早已散架。方才是兩頭江豬在戲耍。”
又听那狗兒指著船舷邊劈開江水上下翻騰的大魚喊道︰“奶奶,白嘴江豬。”
白嘴江豬!曹少伏在船舷上仔細辨認那兩個頑皮的動物,心中大喜︰見著活的白暨豚了,這算是穿越者的福利吧!
船到武昌江岸,船主特意過來道別,討好著幫忙扣緊絲毫未曾松動的馬鞍,往三人水囊里灌滿水,囑咐些騎馬小心等不用花錢的關心。與曹少確定再會日期時辰地點之後方才抱拳告辭。
于祥提請曹少注意︰“方才那大漢不懷好意,瞧你幾次了。”武昌北門近在眼前,這里旅人如織,打起來吃不了多大虧。曹少上前幾步︰“壯漢,看我作甚?”
瞧你當然是看得起你。2米的鐵塔叫做李鴻斐,與清朝名人李鴻章僅一字之差,奇在祖籍與李鴻章相同,且都是大高個,有理由論他是李鴻章祖宗,且證明國人一代不如一代,李鴻章1.8米身高,比祖宗矮了20公分。李鴻斐看得起曹少的原因在于他向船主發表的物流業經營管理理論,認為該言論可引為增收大明財稅的策論。
“咦!兄台識字麼?”趙英武奇道。曹少于祥也都詫異,李鴻斐短工走卒打扮,挑副大擔子,兩頭竹筐里塞得鼓鼓囊囊,完全看不出讀書人的樣子。
哦,很有可能,他看人時會眯眼楮,定是看書看成了近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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