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彬開口念出台詞的瞬間，仿佛整個人的面相都變了。
眼角那抹刻意帶出的油膩笑意，嘴角寫滿了戲謔，甚至連咀嚼吐字的節奏里都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輕佻。
哪怕沒有多余的肢體動作，單單一個表情，便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心口發緊。
監視器後，陸洋張大的嘴巴久久合不攏。
他坐在導演椅上，眼神死死盯著屏幕，完全被甦彬的氣場鎮住了。
周圍圍觀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面面相覷，卻沒有人開口說話。
明明只是短短一分多鐘的片段，台詞加起來不過五十個字，可在所有人眼里，卻像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表演。
這樣的場景在片場極為罕見。
一般而言，越是簡單的戲，越容易被演員敷衍過去，稍微演得不到位，也很容易讓觀眾出戲。
然而甦彬卻把這種看似輕巧的片段，演繹得層次分明。
油膩的神態背後，卻深藏鋒芒，輕浮中帶著深意，讓人瞬間相信他就是劇本里那個不可捉摸的丁修。
“卡...卡！！”
陸洋回過神，猛地喊出口令，聲音在整條街道間回蕩，把所有沉浸其中的人一瞬間拉回了現實。
工作人員們這才紛紛眨著眼楮，似乎還沒完全從震撼中緩過來。
“好！”
不知道誰先帶頭喊了一聲，緊接著，周圍立刻跟上無數道呼聲。
“好！甦老師演得好！”
“百聞不如一見啊，真是長見識了！”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鼓掌！”
剎那間，片場掌聲雷動。
而在人群中，杜銘的雙眼呆滯，死死盯著前方，雙手卻像被本能支配一樣，機械的鼓著掌。
加速的心跳讓他感覺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他原本一直以為，自己在甦彬的指導和幫助下，多少也學到了些精髓，再不濟，也該有他七七八八的影子。
然而此刻，當這段短短一分鐘的表演呈現在眼前，他忽然明白，自己和甦彬之間的距離並非一星半點，就算是拼盡全力，怕也連對方的三成都趕不上。
“彬哥...”
他干澀的喃喃自語著，“難怪在培訓的時候對我們那麼嚴厲...原來在他眼里，我們那些所謂的努力，根本就是在小打小鬧。”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成為演員，懷疑自己當初是憑什麼被選中。
不止是他，站在一旁的陸鴻，同樣心中翻涌著無法抑制的震撼。
他雖然不是專業出身，甚至對表演行業了解不深，可再怎麼外行，也分得出什麼是真正的好表演。
剛才那一幕，甦彬的神態自然到近乎本能，張揚卻不浮夸，沒有一絲做作的痕跡。
陸鴻在劇組也待了快兩個月，看過大大小小的表演片段不下百場，主演、配角、群演...各種表演都見過，可從沒有一次，能讓他在短短幾十秒里，就被代入角色的視角。
此刻，他終于徹底想明白了。
為什麼甦彬敢開口要一千二百萬的片酬。
為什麼每一個人，即便是制片方、投資人，都對他敬畏有加。
為什麼他能在中途加入劇組，卻依舊能展現出壓倒性的自信與底氣。
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無論哪個行業，最根本的評判標準，永遠是專業水平，而甦彬，用短短一分鐘，就給所有人上了一課。
在熱烈的掌聲中，甦彬沒有擺出任何得意的姿態。
他只是朝左右兩側為他鼓掌的工作人員，深深鞠了兩躬。
“謝謝，謝謝。”
他眼神中帶著真摯的笑意，語調里卻還殘留著一絲意猶未盡。
在他看來，這場戲雖然順利，但實在太短，根本沒來得及完全舒展開角色的張力。
對他來說，此刻心中只有三個字——沒演爽！
陸洋帶著笑意快步走來，額頭上還帶著些許因激動留下的薄汗︰“甦老師，您這演技我是真服了，太牛了。”
他語氣里夾著一種壓不住的興奮，眼神甚至有些火熱。
甦彬抬手揉了揉眼角，語氣卻依舊謙虛︰“有段時間沒進組了，今天又是第一場戲，陸導如果覺得哪兒不合適，您盡管提。”
陸洋趕緊擺手，連連否認，聲音都急促了些︰“怎麼可能！演得好，太好了！這條完全沒問題，過了，甦老師您早點回去休息吧。”
甦彬輕笑了一聲，仿佛藏著幾分心思︰“那陸導，我第二場戲什麼時候開始？尤其是...要動手的那幾場。”
陸洋一听，沉吟片刻才開口︰“不急，甦老師，明天先把您和杜銘的一些細碎對手戲補掉，至于動作戲，這周內一定給您安排上。”
甦彬點頭，順手把手里的苗刀遞給道具師，他抻了抻肩膀，關節發出輕微的“ 噠”聲。
“那就按陸導的安排來。”
說完，他下意識一轉頭，視線落在了人群邊緣，看到了正呆呆站著，神情發怔的杜銘。
“杜銘，過來。”
甦彬一抬手，聲調拉高了幾分，朝他喊到。
杜銘猛然回神，幾乎是下意識般快步走了過來。
“想什麼呢？拍戲拍累了？”
甦彬笑著伸手，把他摟到肩旁，半開玩笑半打趣。
這一動作並不只是調侃，更是展示給現場眾人的一種態度。
告訴所有人，這個年輕人不單單是自己公司旗下的演員，也不僅是雇佣關系，兩人之間有更深的牽連。
等自己戲份結束離開後，其他人再對待杜銘，也得多幾分顧忌和尊重。
杜銘低低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有些沉︰“彬哥，我倒是不累...只是剛才親眼看了您的表演，突然覺得自己差得太遠，有點懷疑自己了。”
甦彬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抬腳在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下。
“打擊什麼啊？我當年拍第一部戲的時候，跟誰對戲你知道嗎？段奕宏，鄧潮，哪個不是拿獎拿到手軟的老演員？”
“那個時候別說經紀公司了，我連個經紀人都沒有，但我從來沒懷疑過自己。”
片刻沉默後，杜銘點了點頭，眼神認真︰“明白了彬哥，所以您的意思是，沒有經紀公司和經紀人，才能堅定自己的想法？”
“咳咳...咳...”
甦彬被嗆得連連咳嗽，帶著幾分無語道︰“要不...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