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美麗的,夕陽從西邊的院牆上斜斜落在後院那幾棵樹梢上。院外不遠處小山坡上的荔枝林被赤紅的霞光完全包圍,從落地玻璃朝外望去,金光籠罩,剎那芳華。
李家的氣氛和外面的夕陽一樣熱烈。
因為老爺子夫婦過來了,敲定了回老家的事。
麗芳出去開門的時候,外面站著一臉笑容的李老爺子和有些怨嗔的李老太太。
麗芳笑道︰“叔叔阿姨吃過晚飯了?”
老爺子點點頭︰“嗯,吃過了。”邊說邊帶頭進了院內。
進屋打過招呼後,李老爺子就在沙發上坐下,自己開始泡起茶來。
李老太太則先去嬰兒床那邊把嘉嘉抱了起來,才去沙發上坐下了。
李老太太滿臉慈愛的看著嘉嘉,嘴角揚著滿意的笑容說︰“這孩子可真是養得好。才兩個多月,瞧著臉圓嘟嘟的,到處都長得飽滿。手大腳大的。”
李老爺子說︰“先天足,後天帶得好。孩子就身體好。”
老太太呵呵笑著點頭,表示贊同。
麗芳端了水果出來放在茶幾上,又回了廚房繼續吃飯。
李老爺子在沙發那邊大聲說︰“我和你媽商量好了,我們倆一起回老家。”
李先生很高興地問︰“媽願意回去啦?”
李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既然勸不動,那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我哪里真的放心他一個人回去呀。”
李老爺子哈哈笑︰“舍命陪君子?說得也太嚴重了。”
李老太太說︰“我不和你說這些,去少住幾天就回來吧。”
李先生回︰“你們和叔叔商量過沒有?”
老爺子說︰“商量過啦,他們不想去。也是意料之中。”
李先生說︰“不去也好。人多了行動起來也不方便。”
��滿眼期待的望著李先生說︰“爸爸,我去住一個星期就回來,好嗎?”
李先生想了想,說︰“還得看你這次期末考得怎麼樣。如果太差了就留下來上補習班。”
��放下飯碗,伸出兩根手指得意的對著瑩瑩比劃了一下,嘴里發出︰“耶!我肯定能考好。”
這孩子,提到學習的時候總是這麼自信。
瑩瑩的嘴撅了起來,苦著臉看向李先生。
��見了,笑著對爸爸說︰“她也想去呢。可惜,我媽媽也不讓君君去。”
李先生笑看著瑩瑩皺起來的小圓臉,又看了看一臉漠然的李太,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大家都已經吃完了,起身去了沙發那邊。麗芳和管家李小姐開始收拾餐桌。
李老爺子說︰“今天來,是和你商量一下。我不準備住小崔她們那邊了。還是住在我們自己村子里吧,熟人多,也方便。”
李先生說︰“記得以前回去都住酒店的。這次怎麼要住村子里了?”
李老太太說︰“他以前都是回去辦事,所以住酒店。這次是回去閑住,想住村子里。”
李老爺子擺了擺手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堂弟的兒子在城里做生意買了房子,村子里的院子閑著,讓我們去住就行了。”
李老太太有些不屑︰“一說起來雜七雜八的親戚多得很。”
李老爺子說︰“怎麼是雜七雜八呢?他爺爺和我爺爺是親兄弟。我父親那一代還是親堂兄弟,再到我這代,也不算遠吧?早些年,我爸爸生病的時候,他還陪他父親來看望過。我們以前回去,人家也很熱情。算了,和你說你不明白。”
李先生說︰“可以呀。他們家還有沒有年輕人在家?轉一筆費用過去,看看需要添置些什麼東西的提前置辦好。還是讓老趙先過去準備?”
李老太太說︰“臨時住一住,將就一下算了。不用那麼麻煩了。”
李先生說︰“不麻煩,添置齊全了住得舒服一點。人家把房子借給咱們住,添置些東西也是應該的。您不是最在意廁所嗎?去裝上智能馬桶。”
李老爺子對老太太說︰“听兒子的吧。我可以將就,你是那將就的人嗎?每次回去都怨聲載道的,再說還有��跟著我們呢。能讓孩子受苦嗎?”
��雙手舉過頭頂,開始鼓起掌來。
李老太太笑著說︰“怨聲載道每次不是也陪你回去了嗎?”
李老爺子很高興,沒有再和太太糾纏這個問題。
瑩瑩環視了眾人一圈,很認真地看著李太說︰“媽媽,我們一起去老家吧?”
李太正在給嘉嘉喂牛奶,抬頭看著瑩瑩說︰“媽媽去了嘉嘉怎麼辦?他出不了遠門。等你長大一點了下次再去,好嗎?”
瑩瑩滿臉失望。李先生笑看著女兒不說話。
過了幾秒鐘,瑩瑩起身,坐到��身邊,理直氣壯地大聲說︰“那我就和哥哥一起去。”
麗芳在餐桌這邊伸側著身子看,她那篤定的神態,好像她自己能決定。
李先生說︰“讓她去吧,大姐和老趙一起跟著去。反正也得有人做飯收拾屋子。”
李老爺子哈哈笑道︰“回了我們老家,哪里還用做飯?每天都有人請吃飯,有時候一天同時有幾家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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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太瞟了一眼丈夫說︰“那是以前!又修學校又修路的,現在回去還會有人這麼熱情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李老爺子說︰“我們老家的人可沒有這麼勢利眼!你等著看吧。”
李老太太從喉嚨里輕哼了一聲。
李先生說︰“沒關系。讓大姐跟著去吧。自己在農家小院生火做飯,也是一種樂趣。我是太忙了,否則真的可以去住幾天,最好能干點體力活。”
說完對��說︰“回了老家,阿姨做飯你就得幫著劈柴生火。听到沒有?”
��啊了一聲問︰“生火劈柴?我不會。”
瑩瑩舉起手大聲說︰“我去!我去生火!我還可以種大米!”
李太問︰“你知道大米怎麼種嗎?”
瑩瑩說︰“我當知知道呀!在廚房里種出來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有瑩瑩沒有笑,無比認真地看著這群開心的大人們。
李老爺子說︰“現在農村條件沒有那麼差了。都有煤氣灶,有些地方還通了天然氣。”
李老太太有些恨恨地說︰“通了也不準用!就得弄個柴火灶讓你燒火。你不是喜歡回去嘛?��,不用擔心,有你爺爺燒。”
老爺子嘿嘿笑了兩聲。
看著這對舉止優雅高貴的老夫婦,麗芳很難想象他們劈柴燒火的樣子。尤其是李老太太,連吃一顆葡萄用哪幾根手指拿起來都有章法的人。
等大家都笑過了,李太才小聲說︰“我不放心瑩瑩去,小女孩就得跟在媽媽身邊。去那麼遠的地方,有點什麼事情後悔一生。再說她還要練古箏、學畫畫、我還想給她報個游泳班。我看到小區外面的健身房里在收少兒暑假游泳培訓班。”
瑩瑩馬上說︰“我不想學游泳,我怕水淹了。我要回老家。”
李先生說︰“這些東西都可以慢慢學。讓她體驗一下農村生活也好。”
李太低著頭,不同意。
瑩瑩著急地望著爸爸,大概希望爸爸能再替自己說話吧。嘴里小聲說著︰“哥哥都能去。我也能去。”
李老太太看著瑩瑩這模樣,對李太笑了笑說︰“小艾,讓她去吧,你在月子中心住了一個多月,瑩瑩不也挺好的嗎?小王可以看護好她的。再說還有我們這麼多人呢。會照顧好她的。”
李太不表態。
��對李太說︰“讓她去吧。我會照顧她的。”
李太有些煩躁地說︰“去吧去吧。去了一天就得鬧著要回來。”
��高興地說︰“那我給媽媽打電話,讓君君也一起去。瑩瑩都能去,我媽媽肯定會同意君君去的!”
說完,跑去樓上打電話了。
李先生叫道︰“大姐。”
麗芳走近了,李先生微笑著說︰“大姐,等放暑假了,你陪著他們去我們老家吧。”
麗芳忙應了下來。只要工資不少就行,無非就是換個地方干活。
在李家婆媳兩的妥協下,回老家這件事全家終于達成一致了。
麗芳知道自己要一起跟著去農村,平靜中有著一絲期待。來自于農村人對土地天然的親切感。
晚上,麗芳又和老公聊天了,拍了照片過來給麗芳看,腳背已經完全消腫了。問他還疼不疼?
回答說疼得好多了,躺著不動的時候,能受得了。如果是走動還是鑽心地疼。醫生今天查房的時候說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回去休養了。
麗芳把自己要去雇主老家的消息告訴了老公。
麗芳老公問︰“都有哪些人去呀?”
麗芳說︰“就是李總的爸媽和兩個孩子。我和趙師傅去照顧他們。估計趙師傅主要負責一些采購和干力氣活。我主要負責做飯和照顧瑩瑩。”
麗芳老公發來一句︰“安排得真好。”
麗芳說︰“是呀,住在村子里面,總有一些力氣活要干。跑跑腿,開車接送什麼的。”
麗芳老公發來一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麗芳以為是一句玩笑話,還回了一句︰“听說要燒柴火灶呢,都多少年沒燒過了。”
那邊沒有回復。
麗芳問︰“睡啦?”
那邊回復道︰“一起去海邊戲水,一起回農村他挑水來你澆地,還開車送你來醫院。你們老板什麼意思?是不是想成全你們倆?反正我也沒人家老趙有本事,正好。”
麗芳盯著手機屏幕仔仔細細看著每一個字,一連看了兩次,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心頭的肉里。
冷靜了好一會兒,麗芳解釋道︰“哪有戲水?我是去帶孩子的,根本沒有下水。回農村也是去帶瑩瑩,給他們做飯。送我去醫院人家老板也是好心。當時不知道你傷得到底怎麼樣,多著急呀?只想快一步到醫院。”
那邊回︰“快一步到醫院看我死了沒有?”
麗芳問︰“你說說良心話,這次你住院,我對你照顧得怎麼樣?”
那邊沒有回復。
麗芳說︰“那我明天和老板說,我不去了,讓他們換人吧。”
麗芳老公回復︰“你心里不知多想去呢。怎麼舍得讓老板換人呢?你不去了,人家老趙多失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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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芳氣得要瘋了,回復了一句話︰“別以為全天下人都看得上我,只有你看得上。別人我也配不上。”
那邊沒再回復。
麗芳又發了一條︰“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和老板說不去了。”
還是沒有回復。
麗芳氣得躺在床上睡不著。麗芳覺得自己就是對他太好了,每次他口不擇言說了傷害麗芳的話,就算再生氣,只要過一段時間,麗芳氣消了,就不再和他計較,所以他養成了一不高興就使用語言暴力。只圖他自己口舌之快。
可如果真和他計較,要鬧到什麼程度呢?日子還要不要過?
翻來覆去想到凌晨兩點都過了,才慢慢平靜下來。
小崔也知道了李老爺子他們要回老家的事,還知道麗芳和趙師傅也會跟著去。
這天晚上發來消息︰“姐,真沒想到啊,這麼快就又要見面了。我還以為我們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呢。像做夢一樣!等你們來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帶你們去好玩的地方。對了,你還記得我說過想人趙師傅介紹一個女朋友嗎?我不是開玩笑的,真有這麼一個合適的人。等趙師傅來了,讓他們倆見一面。”
麗芳說︰“我們去了,會給你帶去不少麻煩,你還這麼高興?”
小崔笑道︰“麻煩什麼呀?現在我們地里也沒有多少活。上次我和我媽去住了那麼久,我舅舅安排車接車送的,總算有機會還他們一個人情了。”
說到這里,小崔的聲音放低了些︰“雖說我舅媽對我們不是那麼熱情,可他們確實也幫了我們忙。我們和他們的家庭條件相差太遠了,總感覺欠了他們的人情沒法還。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心里高興。”
麗芳內心五味雜陳,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想換一個地方,哪怕同樣是干活,也願意去一個新鮮地方。
可是,那個叫老公的男人,說了那些傷自己心的話之後,再也沒有給自己發過一個字。如果麗芳不主動找他,他能一直這麼冷戰下去。
可麗芳卻開始擔心他出院的事情,擔心他生氣傷了身體。夫妻之間,心軟的那個總是會吃虧一點。
多情總被無情傷。既解不開,又逃不掉。
天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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