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很快就要過去了， 周老師又恢復了上午來給孩子們輔導。連瑩瑩也整個上午都待在二樓。不需要專門的人帶她了。
李小姐主動承擔了一些家務活。除了打掃一樓，還把地下室好好整理了一番。不時去老爺子夫婦那邊轉一圈，查看雪梅和趙師傅的工作情況。
“那邊歲月靜好，雪梅負責做飯收拾衛生。老趙除了幫忙整理院子，還比給雪梅做飯打下手。叔叔阿姨去了小區活動區。”這是李小姐有一次回來後對麗芳說的。
這一天午飯前，李先生從三樓書房下來了，夫婦兩人在客廳閑聊。
李太的腿和腳現在腫得厲害，褲子好說，穿寬松的就行了。
腳已經完全穿不進自己的拖鞋了。開始穿李先生的拖鞋了。雖然下肢浮腫，腹部高高隆起，可臉卻還是清秀可人的。
李太在客廳里散步，兩人不時地搭一兩句話。
這會李先生舒服坐在沙發上，看著李太在寬敞的客廳里一只手撐著腰，一只手捧著肚子，慢慢地走動著。
這兩個人，一個要靜，一個要動。
麗芳和李小姐在忙著準備午飯，一切在安靜的環境里有序進行著。
樓上的人呼啦啦下來了，打破了這種安寧。
��面帶微笑咚咚咚跑在前面，後面跟著同樣微笑的君君。再後面是周老師牽著笑咪咪的瑩瑩出現了。
李先生招呼道︰“周老師，您辛苦了，坐下休息一會吧。他們幾個如果不听話，告訴我教訓他們。”
李太看著周老師和瑩瑩，微微笑著。
��和君君早就跑到沙發上坐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了。
周老師笑道︰“恐怕您沒有機會喲，他們都很听話。”
李太笑道︰“瑩瑩最調皮了，沒有給您搗亂吧？”
瑩瑩皺著小臉，撒嬌的舉起一只手作勢撲了媽媽一下說︰“我才沒有調皮呢。”
周老師放開瑩瑩的手，讓她去找媽媽，笑著說︰“瑩瑩是最乖的一個。她現在都會簡單的加減法了。”
飯菜已經做好了。
周老師和李先生討論了一下��和君君這段時間的學習情況。
還好，兩個孩子學習並沒有放松，麗芳看著他們也是每天都很積極。
末了，周老師笑著看了看管家李小姐，對李先生說道︰“看來，管家督促得很用心呀。”
李小姐笑哈哈地說︰“哪里，是他們自己聰明。基因好。”話雖這麼說，但臉上難掩的得意還是暴露了內心的成就感。
李先生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說完這些，周老師就急匆匆地走了。她從來不會多佔用別人的時間，也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
這一天午睡起來，李先生把君君和瑩瑩叫到一邊去了。
姐妹倆剛剛午睡完起來。听到爸爸叫，君君乖巧地坐了過去。
瑩瑩卻站在玩具區這邊不肯過去，帶著起床氣說︰“我還沒喝水呢。”
李先生耐心地笑了笑說︰“那你快去喝。我們等你。”
等她喝完水，快步跑過去坐下後，李先生才說︰“你們倆現在是大孩子，應該自己睡了吧？”
小姐妹倆都不說話。李先生又說道︰“阿姨每天白天干活很累的，晚上需要一個人好好休息。”
麗芳遠遠地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听著。就像一個會議的旁听者。
君君嬌聲說︰“我怕黑。”
瑩瑩說︰“我不怕黑，我怕感冒，感冒了會咳咳咳。”說完還故意咳了兩聲。
李先生看著這兩個女兒，有點一籌莫展。把一只手撐在扶手上，微微側著上半身思考著。
這時，樓梯上響起了悠悠嗒嗒的腳步聲。走這麼慢的只能是李太了。
下來後，默默的過去坐在了丈夫身邊。
瑩瑩馬上說︰“媽媽，爸爸說讓我和姐姐自己睡。我不想自己睡。怕感冒。”
君君說︰“我也不想自己睡。”這一句特別堅定。
李太笑道︰“哥哥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自己睡了。君君，你上次還說男孩和女孩不能睡一個房間呢。說明你是一個大姑娘了。”
君君又說了怕黑。
李太說︰“沒關系。咱們可以先點著燈睡，等習慣了以後再關燈。瑩瑩也不用怕感冒，會在你們房間里裝上攝像頭，你一踢被子，媽媽就發現啦。”
瑩瑩說︰“你會一直看著我們嗎？”
李太起身說︰“你們過來。”說完，走到電腦顯示器那邊說︰“你們看，爺爺奶奶離得比你們還遠呢，我們都能看到。當然也能看到你們呀。”
李先生也起身，慢慢走到那邊，背著手站在後面看著。
君君看著李太說︰“我還是怕。”
這時，李小姐從地下室上來了。小聲問李太︰“準備讓她們自己睡嗎？”
李太沒有看李小姐，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李小姐馬上笑著說︰“不用怕呀，我可以陪著你們，一直等你們睡著了再走的。然後手機里還能看到你們。”
瑩瑩和君君兩人對視著，猶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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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說︰“如果你們同意自己睡的話，開始三天我可以每天去房間給你們講故事，陪你們睡著了幫你們關上門再走。三天後就是李阿姨去。”
君君轉著水汪汪的大眼楮思考著。
瑩瑩大聲說︰“我要媽媽也一起！”
李太笑著點了點頭。
瑩瑩跑過去湊在君君耳朵邊上笑嘻嘻的說︰“姐姐，爸爸媽媽一起講故事。”
君君看了看妹妹，又看看爸爸說︰“那好吧。不能關燈。”
很快，就有人送了攝像頭過來，應該是提前就已經預訂 了。
麗芳今天是最後一晚帶著君君和瑩瑩睡了。
兩個小姑娘好像知道，特別听話懂事。
君君說︰“阿姨，以後每天睡覺前，我們能來這里和你玩一會再上樓去睡嗎？”
麗芳說︰“可以呀。”
兩個孩子很快就睡著了，麗芳想起自己老公廠里也是要死不活的。體二上一，心里挺不舒服的。
開始考慮起自己老公的事情來。老公這幾天有時間都在外面找工作，但沒有合適的。
麗芳想起小瑞已經下戶了，李先生還是給她安排了工作。那自己還在這里服務，如果舍下臉去找他，應該不會打臉吧？
他新公司剛起步，肯定需要的人多呀。雖然需要人，可人家要的是有文化有技術的人。
他去能做什麼？麗芳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做保安？如果辦公大廈的安保是外包的呢？就用不著保安。
司機？沒有駕照。
搬運工搬貨？既然是公司，總能用到人吧？。
在睡著之前，麗芳樂觀的想，只要自己開了口，就算李先生自己公司沒有適合的崗位，他的朋友都是老總級別的，給想辦法安排個工作，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打定主意後，麗芳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仍然陰沉。不過麗芳的心情是明媚的。
因為心里有事，起的就早，先去把三樓打掃了，又把二樓的衣服都拿下去用了洗烘一體功能，感覺一天的衛生已經完成了一半，頓感無比輕松。
連日下雨，也不用澆院子。這個早晨居然很閑。
看到李小姐獨自一人在廚房忙碌。麗芳去幫忙。
走進去，發現早餐已經快做好了。于是，麗芳幫忙拿了餐具出來擺上，又去廚房把用過的東西都放在水池里清洗。
李小姐笑著問︰“大姐，今天早上怎麼有空來幫我做早餐了？”
麗芳說︰“現在家里干活的就咱們倆人，你不也幫我了嗎？”
李小姐笑的很欣慰。
等到李先生下樓吃早餐的時候，麗芳的心就突突的跳了起來，而且是一直跳，胸悶的透不過氣來。自己一個人跑到大門口去深呼吸了幾次。
畢竟求人的事，口難開。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李小姐又在一樓收拾衛生，各種擦 擦擦。麗芳內心不想讓李小姐听到自己找李先生給老公安排工作。
看著李先生不緊不慢的坐在餐桌前馬上就要吃完早餐了，麗芳心里有點著急。
去房間看了看君君和瑩瑩。都還睡著。
再轉出來的時候，李先生已經挪到了沙發那邊去泡茶。
麗芳再一次看了看李小姐，顧不了這麼多了。走過去裝著不經意的語氣說︰“李總，最近不是太忙吧？”
李先生正低頭在用熱茶涮杯子，聞言抬頭奇怪地打量了麗芳一眼說︰“還好。”
麗芳站在茶幾邊有點不自在。為了掩飾，走到沙發邊伸手慢慢把抱枕一個一個擺整齊。
李先生也不再多話，自顧看著手機喝起了茶。
麗芳說︰“我老公他們廠不景氣。我想問問你們這邊有沒有什麼工作能讓他來做的？”
麗芳說完了，心里也舒服了。那邊，李小姐仍然低頭擦著台面。
李先生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麗芳說︰“現在大家都不好過。別人看著我們熱熱鬧鬧，都是表象。”
麗芳听他這麼說，心里算是涼了。
雖然他一向對工作上的事情諱莫如深，但偶爾從他和李太，還有老爺子的片言只語里，麗芳能听出來他們公司經營良好，而且收益頗豐。
現在他竟然和自己叫起苦來。
于是，麗芳低下頭繼續整理抱枕。
李先生問︰“我大哥是做什麼的？”
麗芳心里又泛起一絲希望，說︰“在廠里生產線上打工的。”
李先生又問︰“哦，是技術工吧？”
麗芳說︰“沒有技術。普通的基層管理，拉長。”
李先生揚了揚眉毛問︰“他什麼學歷？”
麗芳說︰“和我一樣。”
李先生點了點頭又問︰“做什麼產品的？”
麗芳說︰“電子產品。”
李先生輕輕哦了一聲，又開始喝起茶來。
看來聊天已經結束了。麗芳整理完抱枕，準備回房間去守著瑩瑩。
李先生在背後輕聲問︰“做了多少年了？”
麗芳回頭說︰“十幾年。”其實已經不抱希望了，就是機械的回答。
李小姐已經沒有擦台面了。在不遠處站直了身子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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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抿著嘴想了想，看著麗芳說︰“可以讓他去我們下面的工廠里做主管試試。地點不在深圳。”
一大早，白搭。
兩口子老不老，少不少的，雖說在深圳一個月也見不了幾面，可如果真有事了，能馬上趕到身邊。他居然說去別的地方安排個工作。
麗芳說︰“那就算了。”說完轉身就走。
李先生在背後說︰“那再慢慢看吧。”
麗芳沒再回話。成年人的世界，沒有明確答應，就是拒絕。
回房間呆呆的坐了一會。君君醒了，麗芳打起精神說︰“君君醒啦？”
君君嗯了一聲，去衛生間洗漱完又換了衣服，自己拿著梳子出來，讓麗芳給她梳頭。
剛給她梳好頭，瑩瑩吭嘰著醒了。
麗芳讓君君先出去吃早飯，自己笑著把這個小胖丫頭抱了起來。
等到給瑩瑩收拾好出房間，李先生已經不在客廳了，大概上樓去了吧。也好，省得尷尬。
麗芳把瑩瑩放在椅子上坐下，讓他們三兄妹一起吃早餐。
麗芳自己去了廚房喝水。李小姐幽靈一樣閃進來關上廚房門問︰“你老公廠里效益不好吧？”
麗芳說︰“嗯。”
李小姐說︰“現在的女人，就怕嫁了一個老公，還事事要自己操心。與其這樣還不如一個人過呢。他自己不會出去找工作呀？還要你操心？”
麗芳看著李小姐說︰“他找他的，我幫他問一下有什麼關系呀？”
李小姐聲音很低很低的說︰“李總給安排個工作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麗芳說︰“如果他公司有崗位就安排一下。沒有就算了。我們學歷太低了。”
李小姐這才順著麗芳的話說︰“也是，人和人之間懸殊太大了，想幫也幫不上。他總不能去找朋友給你老公安排一個拉長、保安之類的崗位吧？”
麗芳不再說話。
李小姐才開始說到重點︰“別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了工作情緒。咱們女人，最靠得住的就是工作了。”
麗芳看了看她那一本正經的臉色說︰“知道。”
麗芳說完，就來了餐桌這邊。四歲還差幾個月的瑩瑩現在儼然是一個大孩子了。自己吃飯，吃完就跟著哥哥姐姐上了二樓。
記得那時候��五六歲了，麗芳和李先生有時候還給他喂飯呢。
孩子們剛上樓不久，李老先生夫婦就來了。
當時李太剛下樓，正在吃早餐。李先生在三樓辦公。
老兩口先是去二樓看了看幾個孩子學習，就下來在一樓坐著喝茶了。
等李太吃完早餐坐過來的時候，老爺子才開口︰“咱們這邊也流通了，我想讓你表姑盡快過來看看。每年春天她的病就會嚴重。現在年紀大了，一年比一年重。”
李太顯然愣住了，沒反應過來說的哪位表姑。
可麗芳記得。李老爺子老家的親戚。老爺子媽媽同父異母姐姐的女兒。
李太先是飛快的看了一眼公婆，接下來就臉上帶著點微笑，坐著不說話。
李老太太輕輕笑道︰“就是你爸的表妹，上次說過的。”
李太直了直身子說︰“哦，想起來了。這事你們不用和我商量。我也不認識什麼人，幫不上忙。”
李老爺子說︰“怎麼能不和你們商量呢？咱們老家多少年沒來過人啦？這可是件大事。”
李太拿起手機說︰“他這會在三樓辦公，我打電話讓他下來吧。”
老太太說︰“不用了，他一會就下來了。”
果然，沒多久，電梯下行，李先生臉色平靜的出現了。看了正在收拾餐桌的麗芳一眼。就朝沙發那邊去了。
叫了聲爸媽，坐下了。
老爺子說︰“你表姑想盡快來看看。”
李先生說︰“現在出行不太方便吧？特別是醫院這種地方。”
老爺子卻說︰“你給聯系過沒有？”
李先生思忖著說︰“聯系倒是聯系好了。”
李老爺子說︰“那就行，讓她先來，在我們那邊住下來，慢慢看。就當療養了。”
李老太太說︰“你們勸勸你爸吧。我和他在家說不通。都是多少年沒見過面的人了，也不知道人家身體怎麼樣。非得弄到家里來住下。擔不擔風險啊？在外面給他們找個酒店住幾天，看醫生就回去唄！”
李先生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看，就掛斷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老爺子說︰“擔什麼風險？她除了哮喘，沒別的毛病。興許到這邊來還有好轉呢，因為這邊比老家氣溫高啊。”
李先生看了看父母，有些左右為難的說︰“按理說，老家來人是高興的事情。可年紀大了也不方便。本身還有基礎病。”
李老太太說︰“就是，兒子說的對，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她離七十也不遠了！不要每次一提起老家，你就興奮過度！跟個小孩一樣！”
這時，李太捶了捶後腰，站起身來說︰“你們慢慢商量吧，我看看看院子里。”
李老爺子說︰“我怎麼興奮了？大老遠的來，家里這麼大的地方，讓她住酒店？難得來一次，不好好招待像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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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已經起身了，笑著說︰“生活習慣能一樣嗎？”
李老爺子說︰“往上數三代誰不是農村的？生活習慣怎麼不一樣啦？她也比我小不了幾歲。”
李先生沖著李太了然的一笑，說︰“你去哪里？過來坐這。”
一向溫文爾雅的李老太太有些激動的說︰“就是啊。讓她看完病早點回去。還住家里療養啊？”
老爺子難得的對老太太沉著臉說︰“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就這麼說定了，讓她四月初過來。”
老爺子說完這句話，又對著兒子說︰“你聯系好就行了。”
李先生說︰“聯系好了。”
李太搖搖擺擺的去了院子里。
李老太太不滿地小聲說︰“你盡找些麻煩事。”
李老爺子說︰“都跟你們似的？你那幾個娘家佷子，還是親佷子呢，去了國外，一年到頭能給你這個姑姑打幾次電話呀？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哼。”說完，正好麗芳從廚房出來，老爺了掃了麗芳一眼。
李老太太說︰“各過各的日子，年輕人誰不忙啊？整天打什麼電話？”
李先生等他們說完了才問道︰“她老人家，呃，就是我表姑，有沒有人陪著她來呀？”
老爺子高興的提高聲音說︰“有！她最小的閨女陪她來。”
李先生說︰“那就好。有人陪著就放心了。”
看了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的李太，又看了看客廳里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一家三口。麗芳朝地下室去了。
等麗芳從地下室上來的時候，李太扶著滿臉痛苦，一瘸一拐的李先生從後門口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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