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李先生就下樓了。吃了會早餐，又推開玻璃門去院子里轉了一圈。七月的天氣，暑熱逼人，那些花花草草也只有早上和晚上才精神抖擻，太陽一大就蔫頭巴腦的無精打采，沒法看。麗芳剛澆完水，一院的花草此刻正帶著水珠，煥發出勃勃生機。
李先生進得屋內，打開電腦煩躁的擺弄了一會，打電話問︰‘家里ifi密碼是多少？’
過了一會，李太下樓了，穿著很薄很有垂墜感的兩件套睡衣。麗芳看著也不像是真絲，應該是上好的絲綢之類。
李先生看了她一眼，坐回了沙發上。李太走過去坐下，懶洋洋的伸手在電腦鍵盤上輕輕按了幾下。
兩人相視對望了一眼，估計還是不行。可能每次都是自動連接，時間久了大家都已經忘了密碼了吧。
李太問︰‘阿姨，你知道密碼是多少嗎？’
麗芳當然知道。家里每次來客人幾乎都是找麗芳問的密碼。剛想開口，李先生對李太說︰‘你自己去查。’
兩人本來是並排坐在沙發上離得很近，所以李先生說話聲音並不大，但很明顯他生氣了。李太不說話，也不去查，就那麼坐著。
麗芳急忙回了廚房。
就听到外面李先生說︰‘你看看玩具區那麼亂，家里整天亂糟糟的，我看著心里難受。’
原來是對保姆不滿意了。難怪密碼都不想問保姆呢。
昨天下午，五個孩子午睡起來後，除了��，另外四個又玩在了一起，所以玩具區比較亂。巧雲一直沒有收拾。
秋艷可能覺得不是自己的事，所以也沒管。
麗芳昨晚收拾到快十點，自然更不會管了。
所以，現在玩具區仍然一團糟。
李太輕聲說︰‘一會讓巧雲收拾就好了呀。現在家里孩子多，是這樣的。’
李先生說︰‘你好好和她們幾個說說吧，從昨晚到現在，玩具區一直沒人收拾。’
李太沒說話，李先生又說︰‘還有你，家里這麼多人，不要穿著睡衣到處晃。’
李太生氣的說︰‘這不是你著急叫我下來嗎？’
李先生說︰‘我要去公司了。’
等麗芳出來擦餐桌時，就只剩李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了。
李太打了個電話說︰‘阿姨，你下來把玩具那邊收拾一下。’
不知道巧雲在電話里說什麼，李太說︰‘你先下來再說吧。’
巧雲一下來就說︰‘也不是瑩瑩一個人玩的，為什麼每天都是我收拾？。’
李太說︰‘我知道，你收一下。’
巧雲不說話，也不動。可能這幾天君君和瑩瑩一起玩，巧雲收拾了幾天，覺得吃虧了。
這時，秋艷牽著君君下來了，應該在樓梯上就听到巧雲和李太說話了。
一下來，秋艷就對君君說︰‘寶貝，咱們一起把玩具收拾好再吃飯吧。’
君君懂事的點了點頭，又對李太叫道︰‘阿姨，早上好。’
李太這才露出笑容說︰‘君君，你快去吃飯吧。不用你收。’
秋艷說︰‘沒事，在家里都是她和我一起收的，用不了多久。’
說完兩個人就蹲下去開始收拾了起來。
巧雲見狀，也走過去蹲下準備收拾。秋艷語氣堅定的說︰‘不用你收。’
巧雲蹲在那愣了一下，氣呼呼站起來上樓了。也是，才不到八點，瑩瑩還沒醒，上去守著也好。
到麗芳準備做午飯時，李太說︰‘阿姨，不用做我的飯了。我和先生去外面吃。’
麗芳趕緊說好。
雖然雇主夫婦都不在家，可還是有六個人吃飯。
所以中午麗芳還是做了五個菜，都是以孩子們的口味為主。
就三個孩子，瑩瑩還需要人喂，所以麗芳準備都一起吃算了。
全部人都坐下後，大家各吃各的，連瑩瑩也是自己用勺子在吃。巧雲偶爾給她夾點菜。秋艷專門拿了一只勺子，不時給君君和��舀一些不好夾的。
吃了一會，瑩瑩因為用勺子不熟練，有點著急了。巧雲哄道︰‘瑩瑩最乖啦，可以自己吃的對嗎？’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放下了碗筷，看著巧雲開口道︰‘巧雲阿姨，你等一會再吃，先喂她。’
巧雲沒說話，有點尷尬的放下自己的碗筷，給瑩瑩喂起飯來。
中午吃過飯後麗芳正在洗碗，接到李太打來的電話︰‘阿姨，晚上不用做飯了，你們全部都去外面吃。’
麗芳說︰‘我就不用去了，在家隨便吃點干家務。’
就听到李先生在旁邊說︰‘讓她一塊去。家務找別的時間做。’
李太說︰‘都去吧。’
麗芳回答︰‘好。’有句老話叫恭敬不如從命。
下午四點左右，李先生夫婦都回來了，從李先生臉上絲毫看不出生過氣的樣子。
見到君君的時候，還把她抱起來轉了個圈圈，李先生少有這樣歡快的舉動。
君君笑得露出缺了門牙的粉紅牙床來。
麗芳中午接到通知後，就告訴了巧雲和秋艷。這會她們已經給孩子們換好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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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麗芳又給小薇發了個消息，告訴她今晚不用過來了。這個點出去吃飯，肯定趕不上六點回來了。
等到五點半，李先生夫婦換好衣服下來，又去酒櫃選了兩瓶葡萄酒，就出門了。
他們倆夫妻自己開車，其余人坐趙師傅的車。
去的是一家意大利風味餐廳。
五年前李先生帶著麗芳和��來過一次。
點完菜有店長來給倒酒，每個大人面前都是放了酒杯的。先給李先生夫婦倒好後，店長就來到靠邊的巧雲旁邊，正要倒時，李太開口說︰‘不用了。她們不喝。’
巧雲的表情難掩失望。收斂了好一會神色才恢復平靜。
先上的法棍和冷肉拼盤，一些煙肉火腿肉搭配著烤餅，菜一上桌，三個孩子就開動了。李先生給每個孩子夾完，又給李太夾。又給三個保姆各夾了一片火腿，最後才給自己夾。
人多，菜份量小，所以大人們都慢慢吃著，盡量讓三個孩子吃。
自從疫情以來，很少在外面吃飯了，偶爾出來吃一頓孩子們都食欲大振。
麗芳吃完那片火腿，伸手拿了一塊面包慢慢吃著。側頭看了看秋艷，連盤子里那片火腿也沒吃，直接端著汽泡水在慢慢喝著，看著君君吃。
接著上來的是金槍魚沙拉，李先生又開始給三個孩子夾，麗芳開口說︰‘你不用給我們夾了。’
李先生說︰‘好，你們吃什麼自己夾吧。’說完和李太踫了踫杯，兩夫妻喝了口酒。
其實，麗芳說這話呢，是因為菜份量少，孩子們又吃的歡，別讓分菜的人為難。自己慢慢吃著面包打發時間。
李先生話音才落，巧雲馬上叉了一塊金槍魚在自己的盤子里。
李太看了一眼巧雲，又和丈夫踫了一下杯，輕輕抬起手示意。
侍應生很快就過來了，李太說︰‘先上意面吧，其他的放到後面。’
意面上來後，李太說︰‘給我們三個阿姨分了吧。’
點了兩份意面，一份蛤蜊芝士味，一份肉醬的。
秋艷直接說︰‘我吃飽了，你們吃吧。’說完就放下了刀叉。
李先生說︰‘還沒開始吃呢。’
李太沒說話，只微微笑了一下。
秋艷說︰‘中午吃多了。’
兩份意面，巧雲和麗芳分。味道都不錯，蛤蜊味的鮮美清爽，肉醬味的濃郁醇厚。
意面上來後，後面的菜也上得快多了，所以基本上不用按量分配了。李先生放下了夾子，各人需要什麼自己夾。
��基本上都是自己夾菜了。君君一直是李先生在幫她夾，她低頭斯文的吃著，已經有了一點小淑女的樣子。
瑩瑩在家里只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就特別鬧騰，在外面也安靜了。
每次在外面，只要她一大聲說話，李先生就會嚴肅的對她說︰‘公共場合要保持安靜。’
她本來是坐在李太旁邊的位置上，用刀叉還不是太熟練，一半自己吃，一半靠李太喂。
這會見到爸爸一直在照顧姐姐，她也指著盤子里的牛排說︰‘我要。’
��直接說︰‘讓你媽媽給你夾呀。’
李太今天倒是沒生氣，笑著給瑩瑩夾了一塊。
麗芳一頓埋頭苦干，終于把盤子里的意面都吃完了，也吃飽了。
側頭看了看秋艷，還是坐在位置上喝著汽泡水看君君吃。又看看巧雲，她盤子里的意面沒怎麼動過，在吃後面上來的那些名貴菜。
秋艷看一直是李先生在照顧君君，對麗芳微微一笑，問︰‘你吃飽啦？’
麗芳說︰‘吃飽了。’
秋艷說︰‘走吧，咱倆出去轉轉。’說完又對李先生說︰‘李總，我們出去轉一下，您有事就打我電話可以嗎？’
李先生說︰‘別走太遠，一會你們帶孩子們先回去。’
秋艷應了一聲，就和麗芳出了餐廳。
巧雲還在每個盤子里挑挑揀揀的夾東西吃。
從冷氣十足的屋內一出去，熱浪逼人。兩人沿著路邊的人行道慢慢走著。
秋艷問︰‘你吃飽沒有？’
麗芳說︰‘吃飽了呀，那麼大一盤面條，都給我吃撐了。’
秋艷聞言，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麗芳停下腳步問︰‘你笑什麼？’
秋艷說︰‘你們呀，你和巧雲都挺實誠的。尤其是你。’
麗芳還是不明白︰‘怎麼講？’
秋艷說︰‘你還看不出來嗎？你們太太怕我們吃後面那些名貴菜。’
麗芳吃驚的說︰‘不會吧，巧雲不是一直在吃嗎？’
秋艷說︰‘所以說，你們兩都實誠，你讓人喜歡，她讓人討厭。’
麗芳沒有接這句話。知道秋艷和巧雲有矛盾。
秋艷說︰‘人家前面上了一盤便宜的冷肉拼盤和沙拉，接著就上兩大盤意面，而且點明了要我們三個分。’
麗芳說︰‘對呀，你為什麼不分呢？’
秋艷說︰‘我們三個把意面吃完就飽了呀。後面上的全是進口魚子醬頂級和牛之類的名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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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芳想了想，好像還真是。不過也能理解。所以說道︰‘管他呢，反正我吃飽了。’
秋艷說︰‘我能理解李太，但是看不上她的做法。’
麗芳笑了，說︰‘咱們保姆，一個月拿著幾千塊錢，還敢看不上她呀？’
秋艷說︰‘我和你都是有眼色的人，根本不會放開吃那些東西的。既然是帶我們出來吃飯，就沒必要做的這麼明顯。’
麗芳突然覺得很好笑。秋艷問︰‘你笑什麼？’
麗芳說︰‘那巧雲不吃意面，一直吃那些，李太不是內傷了？’
秋艷說︰‘所以說她令人喜歡不起來呀。’
麗芳說︰‘反正我和巧雲這兩個實誠人都不虧，都吃飽了，只有你劃不來。’
秋艷說︰‘沒關系呀。我又不長期和她相處。過幾天就回去了。’
麗芳說︰“那你也沒必要餓著自己吧？”
秋艷說︰“餓一頓當減肥了。否則還她以為我們都稀罕那點吃食呢！”
其實，麗芳嘴上和秋艷在說說笑笑，心里也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
記得以前帶瑩瑩的時候打疫苗，和李太在外面吃過幾次飯。當時李太自己點了牛排，給麗芳點的雞排。麗芳還納悶她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雞肉呢？
今天听了秋艷的話，才明白她的意思。雞肉便宜些。
不過，也沒什麼，保姆本來就不是來雇主家享受的。也沒有理由要求和雇主平等。麗芳覺得秋艷有點玻璃心了。想勸她兩句。
麗芳說︰‘還好吧，意面也挺好吃的，平時我們也舍不得吃呀。沒必要想太多。如果想那麼多，咱們這份工作根本就沒法干。’
秋艷卻說︰‘錢小姐從來不會這樣的，東西上來，大家愛吃什麼就吃，他們這種家庭，會在乎一頓飯嗎？就是她這種做派讓人不舒服。’
是啊，以前李太沒過門時，李先生也不會這樣的。可今天李太這麼做，李先生沒看出來呀。
麗芳沒接話。李太的做法雖然讓人不舒服，可秋艷這種對抗方式卻令雙方都尷尬。或者說只會令自己尷尬，有可能雇主根本不會去想研究你為什麼不吃。
麗芳想到錢小姐還在里面呢，李先生夫婦卻能開懷暢飲。李先生到底是什麼心，能放下多少事？也許十幾年的商場風雲，早已讓他處變不驚了。在我們看來的棘手問題， 對他來說只需要一件件按部就班的處理就行了。
秋艷知道錢小姐現在的情況嗎？麗芳忍不住試探著問︰‘錢小姐經常出差嗎？’
秋艷說︰‘是的呀，這次出去這麼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哪個地方被隔離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麗芳說︰‘應該是的。’
倆人出來有一會了，轉身正在往回走的時候，接到了李太打來的電話。
回到餐廳，孩子們都已經吃飽了。巧雲也已經吃飽了，盤子里的意面全剩下了。
李先生夫婦倆還在慢慢的喝酒，小聲的聊著天。
麗芳打了趙師傅的電話，一行人先回家了。
第二天，李先生仍然是七點多就起床了，吃完早飯沒有再去公司。
君君和秋艷下來時，李先生笑著叫女兒︰‘君君起來啦？過來爸爸這。’
等到孩子過去坐下後，李先生仔細問了她最近的學習情況，雖然是暑假也不能放松。又問她在這邊生活習不習慣。小姑娘一一回答完之後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回來呀？’
李先生沉吟了一會說道︰‘應該三天之內就能回來了。’
李先生又問︰‘你想媽媽啦？’
君君點點頭說︰‘爸爸，我可以回家去等媽媽嗎？’
李先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柔聲問︰‘為什麼？在爸爸這邊住的不開心嗎？’
君君說︰‘開心呀，有哥哥，還有瑩瑩陪我玩。’
李先生又問︰‘那你為什麼說要回家去等媽媽呢？’
君君看了看秋艷，小聲說︰‘阿姨想回去了。她不喜歡待在這里。’
李先生沒有看秋艷，仍然專心的和女兒說話，過了一會兒，把君君放下來說︰‘快去吃飯吧。’
秋艷就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父女倆說話，等著君君吃早飯。麗芳以為她會和李先生解釋一下為什麼和君君說想回去住的。可是她沒有。
麗芳心里還有點佩服她了。她和玉芬都是不卑不亢的人，可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表現形式。
玉芬是表面平靜內心豐富的高人，秋艷是敢說敢做俠女風範。
而自己，好像靠哪邊都還差了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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