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神策府的路才走了一半，就在一個通往司辰宮方向的岔路口，撞見了行色匆匆的常光。
他依舊穿著那身匹諾康尼獵犬家系的深灰風衣，面色冷峻，眼神銳利得像剛磨好的刀，正低頭快速瀏覽著終端上不斷更新的信息。
“常光大哥！”三月七率先揮手打招呼，“早啊！你這麼急是要去哪？”
常光聞聲抬頭，看到是他們，腳步略緩，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早。去案發現場再勘驗一遍。”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簡潔冷淡。
“案發現場？”三月七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什麼案子？嚴重嗎？怎麼感覺今天大家都有點怪怪的？”
常光停下腳步，看了看三月七寫滿好奇的臉，又瞥了一眼旁邊神色如常的柯巧，略微沉吟，還是開口了︰“昨夜亥時，長樂天，一名雲騎新兵遇害。”
“啊？遇害？”三月七眨眨眼，一時沒完全理解這個詞在仙舟的嚴重性，“是受傷很重嗎？送去丹鼎司了？”
常光搖了搖頭，聲音沉了下去︰“不是受傷。是死亡，確認生命體征完全消失。致命傷是頸部的一道銳器切口，干淨利落，一擊斃命。”
“啥？！！”三月七猛地捂住了嘴，眼楮瞬間瞪得溜圓，粉色的瞳孔劇烈收縮，像是遭遇了地震般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你、你是說…仙舟人？被殺了！？還是一劍就…殺死的？這怎麼可能？！”
仙舟人頑強的生命力是常識，是刻在每一個長生種認知里的基石！此刻這塊基石被常光一句話砸得搖搖欲墜。
柯巧伸出手，輕輕按在三月七的頭頂，溫和地揉了揉，試圖安撫她的震驚。
他的目光卻越過三月七，與常光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常光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敏銳地捕捉到柯巧的反應過于平靜了，那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疑惑，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听到這種駭人听聞消息時應有的波動，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這很不尋常。
然而，就在常光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詢問“你似乎並不驚訝”的瞬間，他的思維仿佛跳幀般卡頓了一下。
某種難以言喻的干擾讓他剛組織好的疑問瞬間消散，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重新回到了案件本身，那點對柯巧的疑慮被無聲無息地壓回了心底。
柯巧沒有說話，只是摸著三月七頭的手，力度稍稍加重了一些，像是在傳遞一種無言的支撐。
“事情的情況就是這樣。”常光移開目光，繼續用他那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職業語氣說道，“另外，基于目前的初步調查，流駿的處境…恐怕要發生變化了。你們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三月七猛地抬起頭，也顧不上震驚了，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明顯的護犢子和不滿。
“你們不會在懷疑流駿吧？！開什麼玩笑！他怎麼可能會殺人！他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壞！”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猜測，流駿那麼溫柔善良，怎麼可能是凶手！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我辦案，只相信線索和證據，不輕易相信性格。”
常光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流駿在我印象里確實是個好孩子。但…我不能賭。”
他的理性告訴他，情感和印象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尤其是在命案面前。
“不好說？”三月七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常光大哥你怎麼也…！”
“我目前只是參與調查，並未下定論。”
常光打斷她的話，看出三月七已經開始情緒激動，他不想做無謂的爭辯，“而且，現場的詳細檢驗報告應該快出來了。
或許會有更明確的指向。”他話鋒一轉，提出了建議，“如果你們關心案情，又想了解更多…不如跟我去一趟太卜司？
符玄大人正在親自督辦此案，報告會直接呈送那里。”
“柯巧！”三月七立刻抓住柯巧的胳膊，像是尋找盟友般用力晃了晃，急切地看著他，“你也相信流駿不會殺人的，對吧？你快說啊！”
柯巧反手握住三月七微涼的手，用力握緊，目光堅定地看著她，語氣沒有絲毫猶豫︰“當然。流駿絕不可能是那種人。”他說的斬釘截鐵，因為這本就是事實。
廢話，我親手導演的戲碼，我能不知道真凶是誰嗎？
柯巧在心底無聲地補充了一句。但表面上，他只能流露出對朋友的絕對信任。
然而，他也清楚，無論他多麼確信，無論流駿多麼無辜，那些被精心布置的“巧合”與“證據”，早已像一張無形的網，正在緩緩收攏。
流駿這一次，恐怕真的難逃被列為重點嫌疑對象的命運了。而這，恰恰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太卜司內氣氛凝重，與門外仙舟的晨光熹微形成鮮明對比。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未散去的星槎尾氣與熬夜處理公務特有的焦灼感。
符篆與玉兆散發的微光在略顯昏暗的廊道中交錯閃爍，映照著一張張行色匆匆、眉頭緊鎖的面孔。
就在這一片忙碌景象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出”。
青雀幾乎被一摞搖搖欲墜的文件山完全淹沒了，只露出一個頭頂和一雙寫滿生無可戀的眼楮。
她抱著那堆幾乎要抵到她下巴的文件，腳步蹣跚地朝著深處一間標注著“案卷分析室”的辦公室挪動，嘴里似乎還在小聲嘟囔著什麼，听起來不像什麼好話。
“青雀！”三月七眼尖，三步並作兩步就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幫她扶住最上面幾本快要滑落的厚厚卷宗，“你…呃，你今天工作這麼多啊？”她看著這夸張的文件量，忍不住咂舌。
听到熟悉的聲音，青雀從文件山後面艱難地側過腦袋，看清是三月七後，臉上立刻露出“見到親人”般的委屈表情︰
“是三月七小姐啊…唉，你可別說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試圖調整一下抱文件的姿勢，結果最上面一沓記錄著能量波動的圖表又歪了幾分。
“仙舟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將軍不在，太卜大人直接接過領導職權，下令所有部門全力配合偵破。”
青雀的聲音有氣無力，帶著濃濃的怨念，“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太卜大人隨手一指，成了臨時的…呃，跑腿秘書？文件整理員？總之就是負責把這些東西搬來搬去！”
她晃了晃懷里那堆東西，最上面一份文件封皮上清晰地寫著《案發地點當時環境溫度波動記錄與能量殘留關聯性分析報告亥時正至亥時三刻）》。
“啥？溫度報告也要查得這麼細嗎？”三月七拿起那份報告翻了翻，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曲線圖和數據表，看得她一頭霧水，“這跟破案有什麼關系？”
“你不懂…”青雀的表情更哀怨了，“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太卜大人那天晚上回來就拍了桌子，說要查，一查到底！
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來！然後…我就跟著遭殃了。”
對于青雀這種秉持“工作如山倒，摸魚如抽絲”人生信條的人來說，這種高強度、零摸魚機會的工作安排，無異于雪上加霜，水里扔鈉塊——炸鍋了。
“怎麼，你和柯巧是太卜大人叫來幫我的嗎？”
青雀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楮里瞬間迸發出強烈的期待光芒，視線越過文件山，灼灼地看向走過來的柯巧和三月七。
“我們暫時還不是啦，”三月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幫著她把最後幾份文件一起抱進分析室，放在一張已經被各種卷宗鋪滿的辦公桌上，“不過等我們去找太卜大人多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要是能幫上忙，肯定過來幫你！”
“好耶！太好了！”青雀一听這話，簡直像听到了特赦令，臉上的愁雲慘霧瞬間一掃而空，變得眉飛色舞。
“那我可就先點幾杯瓊實鳥串奶茶嘍！多加珍珠！算你們一份！”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規劃如何用奶茶和外援來拯救自己于這文件苦海之中，仿佛已經看到了準時下班甚至提前溜號）去摸牌的美好未來在向她招手。
“青雀！東西搬完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