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廠的上班鈴聲剛落，廣播還在放咱們工人有力量，牆角堆著一排鋁制飯盒。
甦明恩蹲在自行車棚旁邊。
頭埋得低低的。
手上沾著黑 的機油。
正費勁地往自行車鏈上掛鐵片。
這是他從舊貨市場淘的，三天兩頭掉鏈子。
今天早上騎到廠門口，又卡住了。
一聲剎車聲在耳邊響。
甦明恩一看，一個男人騎著半舊的二八大杠停下來。
車筐里放著個包，包上還印著農業學大寨的字樣。
“兄弟，車鏈掉了？”
駱玉龍跳下車，湊過來蹲在他旁邊，手指了指自行車底下。
“我瞅著像是卡著了，我幫你看看。”
“以前在老家修過車，這點小毛病熟。”
甦明恩愣了一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弄就行，一會兒就好。”
“客氣什麼！都是干活的，互相幫個忙應該的。”
駱玉龍沒起身，直接伸手抓住車把，另一只手托起後輪。
“你幫我扶著點，我把鏈順開。”
他動作挺利索，手指勾著鐵鏈子，來回撥了兩下，又往鏈軸上抹了點從包里掏出來的油，沒兩分鐘就把鏈掛上了。
“試試？”
駱玉龍松開後輪，往後退了半步。
甦明恩推著車走了兩步，車輪轉得順暢，比之前還輕了點。
“謝謝啊，耽誤你時間了。”
“謝什麼！我叫大楊，老家在鄰縣的楊家村，剛來城里沒倆月，在附近的五金店幫工，今天是去給廠里送螺絲，正好路過。”
駱玉龍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哈德門煙，遞了一根給甦明恩。
“來一根？解解乏。”
甦明恩擺手，“我不抽。”
駱玉龍笑了，把煙塞回兜里。
“我叫甦明恩，在這廠里當學徒，學車床的。”
“學徒好啊！車床是技術活，學會了一輩子餓不著。”
駱玉龍眼楮往車間那邊瞟了一眼。
看見幾個穿工裝的老工人正圍著聊天，時不時往這邊看。
“咋？廠里的師傅們對你不咋熱乎？”
“不知道。”甦明恩沒多說什麼。
駱玉龍嘆了口氣，語氣沉下來，“我在五金店也這樣，老板總說我手腳慢，其實就是嫌我沒背景。”
“我老家就我一個人，爹娘走得早，來城里沒人幫襯，他不敢把重要的活給我，怕我出岔子沒人擔著。”
“咱沒背景的人，想靠本事吃飯，就是難！”
甦明恩“我想在這兒好好干，以後憑自己的手藝吃飯。”
“我信你！”
駱玉龍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力氣不大，卻透著一股實在。
“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是踏實干活的人。”
“以後在廠里有啥麻煩，你跟我說，咱兄弟互相幫襯。”
“我在五金店認識不少人，要是缺個螺絲、螺母啥的，我幫你弄，不用你花錢。”
甦明恩覺得這人很實在，道“哥，我給你留個傳呼號吧。”
甦明恩按了兩下傳呼機，屏幕亮了，“以後你要是需要幫忙，或者我這自行車再出問題，我能找著你。”
駱玉龍掏出個小本子，又摸出半截鉛筆，把本子攤在車座上。
“你說，我記下來！我的傳呼號是126，你也記著，有事隨時呼我。”
甦明恩報了自己的傳呼號。
駱玉龍一筆一劃記在本子上，還特意圈了個圈。
“我怕忘了，圈起來顯眼。”
“那我先去送螺絲了，不然五金店老板該催了。”
駱玉龍把本子塞回包里，騎上二八大杠，又回頭沖甦明恩喊，“有事一定呼我！別跟我客氣！”
駱玉龍騎著車，沒往五金店走，拐到了街角的公共電話亭。
他從兜里掏出三毛錢硬幣，塞進電話里，撥通了傳呼台的號碼。
軍區大院的空地上擺了四張方桌，桌腿底下墊著磚頭，怕不穩。
王延洲穿著軍綠色的便裝，正彎腰搬塑料凳子。
李參謀從門口走進來，手里拎著兩罐麥乳精。
“延洲，恭喜啊！這小子滿月，今天可得多喝兩杯！”
李參謀把麥乳精往桌角一放，伸手拍了拍王延洲的肩膀，力道不輕。
王延洲直起腰，“喝！今天管夠！快坐，張干事和劉班長他們一會兒就到。張嫂在廚房幫著炖雞湯呢，一會兒就能喝。”
正說著，付雅抱著孩子從屋里走出來。
孩子裹著粉色的小被子，只露出個圓乎乎的臉蛋。
甦歲歲趕緊迎上去，腳步慢，手還護著自己的肚子。
付雅笑著，“剛給孩子換了身新衣服，是我媽織的小毛衣，怕他一會兒鬧。歲歲，你快坐，那邊有藤椅，軟和，別累著。”
甦歲歲坐下，才敢輕輕踫了踫孩子的小手，孩子的手攥成小拳頭，軟乎乎的。
“這小子長得真壯實，上次我來看他，還沒這麼胖，看來你月子里補得好。”
“還不是多虧你。”
“給我帶的那些紅棗和銀耳，我媽說比她買的好，炖出來的湯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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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歲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突然動了一下。
“你看，我這倆也醒了，剛才還踢我呢。不知道以後出生了會不會這麼乖，你家這個看著就文靜，不怎麼哭。”
“肯定會！”
“你這麼細心，他們肯定乖。再說有司旅長幫你，他看著冷，其實心細。”
司寒霆從門口走進來，穿著常服。
“旅長！”
王延洲趕緊迎上去。
司寒霆點點頭，把包遞給付雅“孩子的禮物，一點心意。”
付雅接過紅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個金燦燦的長命鎖，鎖身上刻著平安兩個小字，邊緣還雕著小蓮花。
她愣了一下“旅長，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拿著。”
“找師傅打的純金，孩子戴著圖個吉利。”
甦歲歲跟著點頭“對，你就拿著，跟我們客氣什麼。以後孩子長大了，還得跟我家倆做伴呢，這鎖就當見面禮。”
付雅沒再推辭，把長命鎖小心地放進包里。
“那謝謝旅長，也謝謝歲歲，我替孩子記著這份情。”
張干事和劉班長也來了。
張干事手里抱著個玩具車，是鐵皮做的，刷著紅漆。
“延洲，給孩子的，我兒子小時候玩的，結實，能玩到好幾歲。”
劉班長則拎著一網兜雞蛋“我家那口子養的雞下的蛋，新鮮，付雅你煮著吃，補身體。”
付媽端著一大盆雞湯從廚房出來，湯盆冒著熱氣，香味飄得滿院子都是。
“開飯了開飯了！炖了三個小時的雞湯，里面還放了當歸。歲歲，你得多喝兩碗，對你肚子里的倆好。”
李參謀端著酒杯站起來“來，咱舉個杯！第一杯祝延洲和付雅，孩子平安長大，健健康康！第二杯祝司旅長，甦同志肚子里的倆雙胞胎也平平安安，到時候咱再擺幾桌！”
王延洲喝了口酒，臉有點紅“謝謝大家！以後咱們大院里孩子多了，更熱鬧了。”
正吃著，孩子突然哭了，付雅趕緊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起來哄。
甦歲歲從包里拿出個小撥浪鼓，遞過去“試試這個，我上次給我家倆听，他們動得可歡了。”
付雅接過撥浪鼓，輕輕搖了搖，聲音不大，孩子果然不哭了，眼楮盯著撥浪鼓，小手還想去抓。
付媽“還是歲歲有辦法，這撥浪鼓買得好。等你家倆出生，我給他們做虎頭鞋，保準好看。”
“謝謝嬸子！”
甦歲歲笑得更開心了，“我媽已經給他們織了好幾件小毛衣了，有藍色的，有粉色的，到時候讓他們穿一樣的，肯定可愛。”
付雅也笑“肯定可愛！到時候我天天去看他們，幫你帶，你要是累了，就把他們放我家，我幫你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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