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家大宅的客廳里，落地鐘敲了七下。
司伯威端著青瓷茶杯抿了口茶，目光掃過牆上掛著的甦老夫人陪嫁的甦繡屏風，又落在沙發上正給甦歲歲剝橘子的甦本中身上。
這老頭穿件藏青綢面唐裝，指尖扳指在燈光下晃得人眼暈，怎麼看都帶著股子“暴發戶”的顯擺勁兒。
“老甦啊，”司伯威清了清嗓子，茶杯往紫檀木茶幾上一磕，“咱明人不說暗話，你的寶貝外孫女歲歲和我家孫子寒霆的事，正好是不是該提提了？”
“這樣正好雙喜臨門。”
正在給甦歲歲遞橘子瓣的甦本中手頓了頓，抬眼斜睨過去︰“提啥？我才把孫女找回來，你就惦記著把人拐走？當我老了好欺負？”
司伯威哼了聲︰“你這個臭老頭，話別說的這麼難听嘛，什麼拐走？人家歲歲和寒霆是兩情相悅？”
“哼，又怎麼樣？我家小禾才18歲，還早著呢，而且我剛認回我的寶貝孫女，怎麼能輕易把她嫁到你們家去。”
甦本中把橘子皮往桌上一扔，他上下打量司伯威身後站著的司寒霆，故意拖長聲音，“整天板著個臉，跟個冰坨子似的，嚇著我孫女咋辦？”
司寒霆耳尖微微發紅，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他偷瞄坐在沙發上的甦歲歲，見她正攥著橘子瓣往嘴里塞，睫毛上還沾著剛才哭過的水珠，像只受了驚的小鹿，心尖兒不由得軟了軟。
“冰坨子？”司伯威拍著茶幾反駁，“寒霆那叫外冷內熱！你問問歲歲，她在部隊里沒少听人夸寒霆吧？”
甦歲歲沒料到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慌忙咽下橘子瓣，抬頭看見司寒霆正盯著自己，黑眸里帶著些緊張，耳垂卻紅得滴血，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往甦本中身後一躲︰“外公……”
“瞧瞧，瞧瞧，”甦本中摟著外孫女的肩膀，得意洋洋，“我家小禾還小，才剛認親，你就急著催婚，是不是怕這臭小子打光棍？”
“誰打光棍？”司伯威氣笑了，“寒霆要樣貌有樣貌，要工作有工作，他對歲歲一片真心死心塌地，上個月政治部的主任說要把他的女兒說給寒霆，我們全家反對，我老頭子也只認歲歲這個孫媳婦。”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為人比你好，把你比下去了，到時候歲歲只親近我這個老頭子，不稀罕你了！”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小心眼，真是笑死人了！”
“打住！”甦本中突然指著司伯威笑出聲，“你這個人說話怎麼跟放屁似的，我的孫女親近你不稀罕我？做什麼春秋大夢。……”
兩個老爺子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熱鬧，甦歲歲偷偷從甦本中身後探出頭，正撞見司寒霆往這邊看。
司伯威突然側頭看向他︰“寒霆！過來跟你甦爺爺說說，你對歲歲啥心思？”
司寒霆身子猛地一僵，非常嚴肅認真的看著甦本中。
他什麼心思？
他非甦歲歲不可。
“我……”司寒霆剛開口，就被甦本中打斷。
“歲歲啊，外公不是不讓你嫁，只是……只是你爸媽走得早，外公想多留你幾年，好好疼疼你。”
甦歲歲鼻子一酸，司伯威嘆了口氣︰“老甦啊，咱都是過來人。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緣分。”
“有時候我跟他提到歲歲，這孩子還走神。”
“走神？”甦本中挑眉，“合著我外孫女還是個‘禍水’？”
“啥禍水！”司伯威哼了聲，“這叫緣分！當年你娶弟妹時，不也是媒人剛提了一句，你就連夜坐火車去人家老家提親？”
“你——”甦本中被戳中舊事，老臉一紅，忽然指著司伯威笑罵。
“你個老東西，翻舊賬是吧？行，我今兒個就把話撂這兒——”
他轉頭看向甦歲歲，語氣軟下來，“小禾啊，婚事呢，外公不催你。但這司家小子……”
他上下打量司寒霆，“要是敢對你不好，外公有的是錢，雇十個八個人把他綁到太平洋喂鯊魚去！”
司寒霆猛地抬頭，認真道︰“不會。”
“啥不會？”甦本中瞪眼。
“不會對歲歲不好。”司寒霆聲音不大，卻帶著股子軍人的執拗。
他攥了攥拳頭，又松開，從口袋里掏出個紅綢子包著的東西，往甦歲歲手里塞。
那是枚銀色的偉人像章，邊緣磨得發亮，顯然被貼身帶了很久。
“這是我入伍時我爺爺給的，”司寒霆盯著甦歲歲的眼楮，“給你。”
甦歲歲愣住了，指尖觸到像章上溫熱的金屬質感，抬頭看見司寒霆眼里映著自己的影子。
“收下吧，”司伯威笑著打圓場，“這個像章對這小子意義非凡。”
甦本中哼了聲，卻沒再反對，只是往沙發上一靠，摸著下巴打量司寒霆︰“行吧，既然你倆看對眼了，那就先處著——但丑話說在前頭，要是寒霆敢欺負你，你就回外公這兒，咱有的是辦法治他！”
“外公！”甦歲歲害羞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落地鐘又敲了八下，晚霞從落地窗漫進來，給屋里鍍了層暖光。
兩個老爺子還在斗嘴，一個說“我家歲歲要是吃奶油草莓，你家寒霆能種出來？”，一個說“我家寒霆能打槍能救人，你家那些少爺能嗎？”，但語氣里卻沒了火藥味，倒像是老鄰居嘮家常。
甦本中留下幾人在家吃飯，正好馬上家里的其他人就回來了。
他要正式給他們介紹一下孫女，並且告訴他們沈秋是假的，讓他們不要再跟那丫頭來往了。
另一邊的甦明恩，剛從棉紡廠出來。
甦氏棉紡廠在五十年代公私合營之後，改名成了海市第二十三棉紡織廠，甦家人在里面擔任要職。
甦明恩年紀輕，老爺子便讓他在里面擔任銷售員學習經驗。
“明恩哥！”
甦明恩剛從廠里出來，就被沈秋一把抱住了。
“嗚嗚嗚……明恩哥，我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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