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甦歲歲蹲在灶台前攪玉米面糊，鼻尖上的汗直往下掉。
堂屋方桌上擺著張皺巴巴的稿紙，鉛筆頭被咬得坑坑窪窪，這已經是她憋了三晚上的成果，總共兩行字︰“我做的都是該做的事。”
院門外有人喊︰“小甦在家不？”
甦歲歲跑到院子，付雅拎著個鐵皮飯盒站在葡萄架下，“听說你在寫稿子，我帶了涼拌西紅柿來。”
“快進屋快進屋！”
甦歲歲忙把人讓到堂屋，順手往桌上的搪瓷缸里添了勺涼水，“這天越來越熱，付老師咋還跑過來......”
付雅掃了眼桌上的稿紙，憋著笑坐下︰“我猜你準是遇著坎兒了。來，先吃口西紅柿降降燥。”
掀開飯盒蓋，紅彤彤的果肉上撒著細鹽，酸甜味兒直往鼻子里鑽。
甦歲歲沒有跟付雅客氣，啃了口西紅柿，“付老師，我真是笨死了。你說這發言稿，怎麼就比翻山還難呢？”
“別急呀。”
付雅抽出稿紙，鋪平整了用鉛筆尖敲敲，“寫這不難，就跟嘮家常似的。你先說說，救秀蘭那天到底啥情況？”
“就......那天晚上，秀蘭姐突然肚子疼......”
甦歲歲來了精神，手在半空比劃著，說得眉飛色舞。
“慢著慢著。”
付雅趕緊抓起筆記錄，“你給她喝藥的時候什心情，怕不怕她出事？”
“怕！當然怕！”
“但是當時沒別辦法，如果不馬上救人，秀蘭姐肯定會出事，當時她一度已經暈了過去。”
付雅听得入神，鉛筆在本子上"沙沙"直響。
“好，這段就得這麼寫！”
付雅眼楮發亮，“還有心里咋想的都寫上。對了，你斗劫匪那次，到底啥情形？”
甦歲歲再一次講述那次的事情。
付雅握住她的手︰“歲歲，這些話你要是能講出來，比任何大道理都管用。大家推選你，不是因為你是軍屬，是因為你真刀真槍干過這些事。”
甦歲歲抬頭，看見付雅眼里亮晶晶的。
她低頭翻了翻桌上的稿紙，輕聲說︰“可我怕自己講不好，讓大家失望......”
“不會的。”
付雅拿起鉛筆，在稿紙上刷刷寫了兩行，“你看，就按這個思路來︰先講救秀蘭時怎麼攔車，再講斗劫匪時怎麼拼命，最後說說給軍犬送藥翻山的事兒。不用喊口號，就像跟老姐妹們拉家常一樣。”
甦歲歲盯著稿紙上的字跡，忽然笑了︰“付老師，你怎麼比我還清楚這些事兒？”
“因為你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付雅把筆記本推過去，“來，咱們從頭順一遍......”
兩人一直寫到月亮爬上窗台。
付雅幫她把事跡分成了三個部分，每個部分都標上了"攔車救人勇斗劫匪翻山送藥"的標題。
甦歲歲看著工工整整的稿紙，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邊︰“付老師，你說真有人願意听我講這些？”
“當然願意！”
付雅打了個哈欠，“你知道王彩荷嫂子咋說的嗎？她說你斗劫匪那股子狠勁兒，比她老家的母老虎還厲害。”
兩人都笑了。
甦歲歲笑著推了她一把，忽然听見窗外"嘩啦"一聲響。
兩人趕緊起身查看，只見牆根下的仙人掌盆栽歪倒在地，泥土撒了一片，卻沒看見人影。
“準是野貓踫的。”
付雅彎腰扶起花盆，“別管了，快接著理稿子。”
甦歲歲點點頭，心里忽然踏實了許多。
她看著桌上的稿紙，那些字仿佛都活了起來，變成了救秀蘭時的救護車、斗劫匪時的手電筒、翻山時的軍犬項圈......原來不用喊"驕傲"，這些實實在在的事兒，就已經足夠讓她挺直腰桿了。
夜風裹著夜來香的味道吹進來，付雅打著哈欠往家走，甦歲歲站在院門口目送她......
關上門，她回頭看見方桌上的稿紙被風吹得輕輕翻動。
甦歲歲坐下來，拿起鉛筆在結尾處添了一句︰“這些事兒，換作你們，也會這麼做的。”
天剛蒙蒙亮，甦歲歲掀開鍋蓋想熱玉米餅，一眼看見堂屋方桌上亂糟糟的。
昨晚工工整整的發言稿不見了，只剩一堆碎紙片散在地上。
甦歲歲拿起一塊碎紙，看得入神。
很明顯，就是故意為之。
看這些紙屑，被撕毀得亂七八糟，肯定是對她這個人非常不滿。
甦歲歲吃過早飯，就去了王營長家。
“付老師，稿子被人撕了！”
付雅正在泡茶︰“別急，慢慢說。稿子放哪兒了？”
“就放桌上！”
“走，先回去看看。”
兩人踩著露水回到甦家，蹲在地上翻看碎紙片。
“對了，昨天我回去時，我看見劉紅霞在那兒晃悠。”
兩人來到劉紅霞家時，正看見劉紅霞踮著腳晾床單。
她見甦歲歲手里攥著碎紙片，臉色猛地一變，床單"撲騰"掉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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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姐！”甦歲歲故意把碎紙片舉到她眼前。
“請你告訴我，我的發言稿好端端的怎麼成了一團廢紙！”
“我、我哪知道！”
劉紅霞彎腰撿床單，袖子里"撲簌簌"掉出幾片碎紙，正好落在甦歲歲腳邊。
甦歲歲眼尖，立馬蹲身撿起︰“這不是我稿子上的字嗎？"解放牌卡車"......劉大姐，您咋會有我稿子？”
劉紅霞額頭直冒汗，強裝鎮定︰“誰知道哪來的破紙！許是風刮來的......”
“風咋不刮別人的紙？”
甦歲歲往前一步，“昨天夜里你是不是來過我家院子？牆根的仙人掌盆是不是你踫倒的？”
“你別血口噴人！”
劉紅霞拔高嗓門，“我吃飽了撐的撕你稿子？”
“那你慌啥？”
甦歲歲盯著她發抖的手，“你袖口還有鉛筆灰呢，跟我稿紙上的一樣！”
劉紅霞下意識往後縮手，不小心踫倒了旁邊的洗衣盆，" 當"一聲洗衣盆當掉到地上。
不遠處傳來張菊英的喊聲︰“甦妹子！付老師！你們快來！”
原來張菊英晨練時，在花壇里撿到一堆碎紙片。
“我當是誰扔的垃圾呢，”
她蹲在石凳前，“結果拼起來一看，咋像篇稿子？”
王彩荷湊過來，眯著眼辨認︰“.....喲，這不是甦妹子救秀蘭那段嘛！”
石凳上已經拼出了小半張稿子。
“準是有人眼紅！”王彩荷瞪著劉紅霞。
“劉紅霞，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我招你惹你了！”甦歲歲上前去，狠狠攥著劉紅霞胳膊。
這愛作妖的女人，今天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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