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人贊美之情，溢于言表時。
方孝孺命人將四口箱子打開。
當四人看清里面放著的“錢”時，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回過魂來，他們有些惱怒，要不是方孝孺身邊站著錦衣衛，這群盤踞當地多年的小吏，就要指著方孝孺這個新上任的知縣大人，質問為何戲耍他們。
“知縣大人，錢呢？”
“就在這里面。”
方孝孺指著四口大箱子。
“這里裝著自洪武元年起，衙門每年每季每月每日上報戶部的支出賬冊，可我最近審案時，查閱庫中舊賬，發現了許多對不上賬的地方。”
“還請知縣大人賜教！”
四人倒想知道，到底哪里對不上賬。
想空口白牙污蔑他們做假賬，他們可不是被嚇大的！
“洪武五年九月，局地有水患，導致水稻減產的同時，縣衙購置糧草與藥材賑災，買的十三味藥材里，有十味藥材的價格，較當地同期藥材價格，高出八成。”
方孝孺從袖子里，掏出一份供狀。
“我已請錦衣衛，前去涉案的藥材商那里查問過，高出來的八成，他佔了一成，剩下的七成歸于縣衙，兩成歸了當時的知縣，剩下的五成，你們要查出來去了哪里。”
剛才還梗著脖子要討還公道似的四人，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秋葉，耷拉著腦袋，瑟瑟發抖。
剩下的兩成，自然是牽線搭橋人，層層盤剝瓜分了。
“知縣大人，這都多少年的舊賬了，經手的有些都不在人世了。”
“父親死了讓兒子查舊賬，實在不行就去查當時交的稅銀，如有偷稅漏稅，我會派衙差請他們到衙門問話。”
方孝孺自然知道剩下的五成去了哪里，陛下也是心里門兒清。
光是殺了這些經手的人，解決不了最根本的問題。
要先讓他們把吃的吐出來，再殺雞儆猴，重新按照朝廷推行的登記入庫以及核查民間價格的方式，才能徹底整頓地方吏治，蠶食地方財政的禍患。
否則，百姓窮，朝廷窮，唯獨收稅花錢的縣衙官吏，及家眷親友富得流油，遲早還會有官逼民反，揭竿而起的事發生。
“知縣大人，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了那些商紳，往後縣衙想買根針，都沒地方去買嗎？”
方孝孺看了一眼還膽敢威脅自己與朝廷的賬房先生，神色肅然的回答。
“只聞百姓起義，未聞商紳功成，我讓你們去查賬是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讓我來查，別說一根針，一塊修理大門的下角料，到底是誰拿回家做了張八仙桌，我也要查出來！”
賬房先生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是誰？
是誰告訴了方知縣，他趁縣衙修大門時，把自家家具翻新了的事的？
還沒等賬房先生想明白，方孝孺一聲令下。
“既然徐賬房不願意配合，那就請他去牢里走一趟，拿下！”
“大人！大人小老兒知錯了！小老兒願意去說服那些商紳退錢！”
遲了。
方孝孺在徐賬房被押下去後，對著戰戰兢兢的三人保證。
“只要你們把這四大口箱子里缺的錢補上，補不上的把涉案的列出名單和所欠賬目寫清楚，我自會派人去要錢，年底還要往府衙送交賦稅與賬目，抓緊些吧。”
打一拉三。
剩下的三人在要錢還是要命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破財免災。
畢竟徐賬房那個老家伙已經進去了，挨幾下板子，就可能為了將功贖罪把他們給供出來。
當然得先下手為強。
“知縣大人，徐賬房貪的可不只有修門那一筆！”
“我去拿別的賬本！”
“他家親戚是承包疏通河道的，每年拿了錢不干活，這才有了洪武五年九月的水患！”
方孝孺眼神一凜。
“來人，去把徐賬房的親戚一起抓來！”
當年水患死了二百三十八口人。
徐賬房和他這個負責疏通河道的親戚，必須要挨夠二百三十八刀！
方孝孺當即給府衙寫了件公文，請求調來一批衙差，一起徹查這樁陳年舊案。
公文送到楊縝的手里，他看到方孝孺不光截了沈十石四萬畝良田的胡，又要查縣衙的賬給朝廷補窟窿，最近為了絲綢商加盟皇家織造局的事，忙得像陀螺的楊縝，馬上去請求知府大人，效仿華亭縣。
他可絕對不能被方孝孺給比下去了！
知府大人看到方孝孺送來的公文，頭皮陣陣發麻，等听到楊縝的請示，腦袋差點當場炸開。
“楊通判，絲綢商那邊的事你忙完了嗎，你又要查府衙的賬，本官知道年輕人敢拼敢干，但你也要注意輕重。”
“多謝知府大人關心，絲綢商的事，朝廷會派專人來交接，再說他們的加盟費都給了，這事黃不了，倒是這賬，反正到了年關也要查，不如就一起查了吧。”
“……”
知府大人兩眼一翻，身體一軟，就像喝多了假酒似的，從椅子上溜了下去。
楊縝嚇了一跳，陸�卻看得明白。
裝暈避事？
“楊通判，既然知府大人病了，無法處理府衙的大小差事，不如請楊通判代勞。”
“這能行嗎？”
楊縝確實挺想當知府的。
可朝廷還沒給他表功，想升遷也得等明年開春，陛下特批。
對了，功勞！
絲綢商加盟皇家織造局，首功在工部南局不在他。
但查賬補虧空，他能當首功，府衙的虧空一定比華亭縣大，他還能壓方孝孺一頭呢。
“來人，快把知府大人抬到醫館去！”
楊縝蹲到知府大人跟前，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商量著。
“知府大人，賬房的鑰匙暫時交給我保管吧。”
“本官沒病！”
知府大人一下子睜開了眼楮，騰地一下站起來，怒視著被朝廷當刀使還樂呵呵的楊縝。
愛查賬是吧？
先查你楊家涉及的賬目，還有楊家低價兼並的田地！
“楊通判，你可要好好地查，千萬別有疏漏。”
……
朱元璋收到華亭縣和松江府衙兩處錦衣衛送來的暗報，對于方孝孺和楊縝兩個年輕人，把松江府翻了個底朝天的事，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朱雄英的面前。
“乖孫，看來往後不光國庫有結余，地方上也能有結余了。”
國庫有錢存不住。
但地方上的錢，能直接用于改善當地的民生，多生孩子多開荒田，多收糧食廣積糧。
說不定在他這一代，就能把該打的仗打完！
【恭喜爺爺財源廣進！】
朱雄英右手熟練地在老朱批完的奏疏上扣著章，左手指著松江府加盟的那些絲綢商名單，和他們所繳納的數額不菲的加盟費和改機費。
【既然有余錢了，爺爺你難道不應該，把發明雙面印花織布機的發明費，給我結清一下嗎？】
“乖孫，你這麼小，手里有錢也沒處花，要不還是讓咱繼續替你攢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