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手肘扶著半邊臉，撐在扶手上，一言不發。
李善長狐疑地打量著徐達，在看到身處京營的將領，暗中擠眉弄眼地交流著什麼，他恍然大悟，幸災樂禍起來。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這次不是武將們找老夫的茬，該找你老朱家的麻煩了。
就在大家翹首以盼，等著朱元璋回應時，等了片刻，外面被打的臣子，已經傷重暈死過去，沒有了慘叫聲。
玉階之上，依舊沒有任何回聲。
朝堂之上的氛圍，瞬間變得尷尬了起來。
陛下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連徐將軍都不理了嗎？
“徐將軍，你大聲些，陛下听不見。”
被逼無奈的徐達，只能大聲的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話音剛落，就听“咚”的一聲。
朱元璋的手肘錯移開，腦袋重重地往地面的方向墜去。
就在大家倒吸一口冷氣，想要提醒“陛下小心”時，朱元璋猛地坐直身體，睜著惺忪的睡眼反問。
“徐兄弟，你剛才說啥來了？咱好像走神了，沒听清。”
“……”
文武百官面對這套說辭，根本不信。
他們心想︰陛下你不是走神了，你完全是神游太虛睡著了！
但這話是誰也不敢直言相告的，那不是不給陛下面子嗎？
“父皇，你不是走神了，你是操勞國事太累睡著了。”
大家看向英勇無畏的太子殿下，不少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表情。
唯有李善長暗道一聲“不好”，他剛想替朱元璋找補兩句，但到底還是上了年紀，無論是腦子還是身體，轉動得都不如年輕人快。
“父皇要保重龍體，不如哪位臣子有事，隨父皇去華蓋殿商議？”
朱標目光凜然地掃視著，在徐達身後鼓動的那些武將。
有事？
敢說嗎？
不敢說各回各營。
既然由徐達代勞，想讓徐達做惡人，那你們就繼續當啞巴吧！
“標兒，咱剛才睡著了嗎？”
朱元璋輕輕拍著腦門，憨厚一笑。
“咱最近確實太操勞了，徐兄弟，走，隨咱去華蓋殿，咱兄弟二人聊天不拘束，誰還有事，跟咱一起去。”
在場的除了徐達能和朱元璋稱兄道弟，暢所欲言，剩下的文官武將，哪怕是韓國公李善長，那也只能人心隔著一層肚皮往旁邊站。
有事也沒有人敢跟上去。
除了太子殿下。
李善長看著邁著沉重步伐，跟上父子二人的徐達，不禁在暗中扼腕嘆息。
當初光顧著慫恿顧敬去找常茂的麻煩，失敗了就沒再關注過神機營的事情，居然錯過了天賜的良機。
不提陛下對神機營的諸多重視之舉，單單是神機營由匠戶後代組成，就可以大做文章。
可惜的是。
“就算是我想摻和，改制這種事，我還真不擅長。”
不能再給劉基遞把柄了。
這次的事，就讓武將們自己去和朱元璋打擂台吧。
他已經找到了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風，徹底換改官員的方法，只要尋求一個時機即可。
而這個時機，也快到了！
李善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被不少人簇擁著，噓寒問暖的劉基，嘴角噙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劉基，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
華蓋殿。
宋濂等人听到外面的腳步聲，快速地站起來拱手一拜，問候過陛下與殿下，繼續坐下，埋頭處理他們今日的差事。
至于被帶進來的徐達，不是大家沒有禮貌不打招呼，而是陛下說過。
他們七位殿閣大學士在此辦差期間，遇到來往于華蓋殿的文官武將都不必行禮招呼。
以最快速度處理完需要查閱的奏疏為優先考量。
徐達看到這一幕，十分納悶。
“陛下，你昨晚上操勞的是什麼國事，居然會在早朝上打瞌睡？”
光看宋濂他們這專注的模樣，還有奏疏數量由于精簡人員，減少三成，以前陛下一個人要處理到半夜，現在恐怕天不黑就能完活了。
昨夜陛下到底干什麼了？
“徐兄弟，咱實話跟你說了吧，咱昨晚確實沒合眼，但剛才咱也沒真睡，咱是裝的。”
朱元璋朝著朱標揮了揮手。
“標兒你累了，先去眯一會兒補補覺。”
“兒臣不困。”
朱標想婉拒。
誰知，朱元璋用眼神警告他。
“咱讓你去睡你就去睡，下午再來，難道你要比咱還拼命嗎？”
“……”
朱標想到父皇提及，英兒說過自己可能會因體虛加上勞累，死在父皇前頭的事，便告辭離開。
朱元璋打發走了朱標，又朝著毛驤招了招手，指著隔間。
“走，咱們進去說話。”
徐達是個粗中有細的聰明人。
一看事涉毛驤，便知道陛下為何會裝睡了。
“感情陛下你一早就知道，京中各營的將領們，今早想要上奏什麼事，要不是都察院的那個御史打岔，陛下你要提前裝睡嗎？”
“要不是那個右僉都御史打岔，咱早回來睡覺了。”
朱元璋打了個哈欠，比劃著旁邊的椅子，讓徐達坐下說話。
徐達剛落座，毛驤便將一個足有大拇指厚的本子，遞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
“錦衣衛這半個月，在京營里看到的听到的，需要向陛下稟報的內容。”
毛驤面無表情的回答完，徐達的後背上，頓時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麼厚一本，才是半個月的內容？
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在其中佔據幾成數量。
徐達慶幸自己不像廖永忠那樣，懷揣著異樣的心思，否則他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面對著厚厚一摞文本，他也沒心思去看，干脆雙手一攤，一臉無奈的問。
“陛下，末將要是看完的話，不得需要三五日嗎？”
朱元璋對徐達的話深以為然，他朝著毛驤一昂頭。
“來，給咱的徐兄弟總結一下，這本子里，到底寫了什麼重要內容？”
毛驤對著朱元璋點頭致意後，便輕輕假咳一聲，學著一位將領的語調，嘲笑出聲。
“各位將軍，京營里現在流傳著一個特別有意思的謎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不打洞打什麼？”
毛驤學著那位將領，特意停頓了一下，一臉玩味地看向徐達。
“徐將軍，你說老鼠的兒子打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