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把車停在街角,熄了火,看了眼手機,凌晨五點四十七分。他搓了搓臉,眼皮發沉,可腦子里還轉著那輛銀色商務車的車牌。
安欣剛發來消息︰“人沒出現,但車在。”
他回了個“好”,把手機塞進兜里,推門下車。
剛拐進停車場入口,他眼角一掃,注意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對面巷口,車頭朝外,沒掛牌。車里沒人,車門鎖著,但擋風玻璃上落的灰比周圍車少一圈——明顯是剛停的。
李響沒停步,繼續往前走,心里卻記下了這車。他繞到停車場後側,找了處視野開闊的水泥墩坐下,掏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濃茶。
六點十三分,銀色商務車準時從東邊駛入,停在老位置。車門打開,夾克男下車,背著手在車邊踱步,像在等人。
李響悄悄掏出手機,開了錄像,鏡頭對準那輛黑車。可還沒拍兩秒,手機一震,安欣來電。
“別拍了。”她聲音壓得很低,“你後面五十米,那輛黑車,有人。”
李響手一緊,“有人?誰?”
“剛才從車後座下來一個穿皮夾克的,戴帽子,正往你這邊走。我剛繞到你後頭,你別回頭,慢慢往右挪。”
李響不動聲色,端著保溫杯起身,假裝活動腿腳,往右側便利店方向移了十來步。眼角余光瞥見那人果然跟了過來,腳步不緊不慢,手里還夾了根煙。
他拐進便利店,買了瓶水,借著玻璃反光看了眼那人——三十出頭,左眉有道疤,正站在門口抽煙,目光直勾勾盯著停車場方向。
結完賬,李響從後門出去,繞了兩條街,換了三趟公交,才回了市局安全屋。安欣已經在等他。
“我查了那輛車。”她打開筆記本,“無牌,但車牌架有磨損痕跡,像是被人拆過。車尾右燈罩裂了條縫,監控拍到它前天也在南湖街道辦附近出現過。”
“跟過你?”
“不止。”安欣點開一段視頻,“我調了沿途商鋪的攝像頭,它在我換乘公交時,至少跟了我兩站。最後一次出現在我住的小區路口,停了十分鐘,走了。”
李響皺眉︰“這是沖咱們來的。”
“丁市長讓咱們別打草驚蛇。”安欣合上電腦,“可現在草沒驚,蛇先盯上咱們了。”
兩人正說著,李響手機響了,是社區網格員老周。
“老李,你問的那個代辦中介王某,出事了。他老婆剛打電話到居委會,說有人上門嚇唬,說再亂說話就查他兒子學籍,今早一家子連夜回老家了,連工作都辭了。”
李響一拳砸在桌上,“媽的!”
安欣立刻撥通丁義珍電話。
“證人跑了。”她語氣緊繃,“不是臨時變卦,是被人威脅,連孩子都拿來說事。”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人走了就別追。別讓他們覺得咱們急了。”
“可線索斷了。”李響接過電話,“宏遠物業是誰注冊的,只有王某能證明。現在他一跑,咱們連劉志國背後是誰都查不清。”
“查不清,不代表沒路。”丁義珍聲音穩,“周叔那邊我早打了招呼,用銀行合規審查的名義,調代辦公司近五年的業務流水。如果宏遠是趙立冬的人特意安排的,那筆注冊費肯定沒走正常流程。”
安欣問︰“那我們呢?還守停車場嗎?”
“守。”丁義珍說,“但換方式。你們兩個,從今天起不許單獨行動,不許回住處,不許用私人手機聯系。所有信息通過周叔中轉,走加密通道。對方敢露頭,咱們就得讓他們知道——盯人,是相互的。”
掛了電話,安欣看了眼李響,“接下來怎麼辦?”
“先換地方。”李響把手機卡摳出來,扔進水杯,“我回局里拿套便衣,你去安全屋等我。咱們今晚換個身份守。”
安欣點頭,正要走,手機又震了一下。是技術組的私信︰“恐嚇李響的男子聲音比對完成,系市政車隊臨時工張強,趙立冬司機的表兄。”
她把信息轉給李響,李響冷笑︰“果然是他的人。連威脅都懶得換個臉。”
“問題是。”安欣盯著屏幕,“他們現在不只是藏證據,已經開始反撲了。威脅證人,跟蹤我們,下一步呢?”
“不知道。”李響把濕漉漉的手機卡甩進垃圾桶,“但咱們得比他們快一步。”
當天下午,周叔傳來消息︰代辦公司五年內經手兩百多單,每單收費三千到八千不等,唯獨“宏遠物業”這一單,零佣金,且合同是手寫掃描件,無電子留痕。
“異常。”丁義珍看著報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這不是生意,是走形式。”
他翻開通訊錄,找到安欣的加密號碼,發了條指令︰“查孫培林近三日打印記錄,重點看有沒有‘階段性匯報’或‘數據匯總’類文件,打印時間集中在幾點。”
半小時後,安欣回信︰“孫培林辦公室打印機近兩日無記錄。但他手機信號昨晚七點出現在城南茶室,停留四十三分鐘。”
丁義珍眯起眼。又是那家茶室。趙立冬的秘密會面點。
他立刻調出公安內網,查近七日備案的威脅警情。三起匿名舉報,都指向“市府有人私下調查領導”,舉報人信息模糊,均未立案。但其中一起,舉報時間正好是安欣第一次拍到夾克男的第二天。
“他們有內線。”他低聲說。
晚上九點,安欣和李響在安全屋踫頭。兩人換了便裝,李響戴了副眼鏡,安欣把頭發扎進帽子里。
“我剛查了孫培林的考勤。”李響說,“他今早八點打卡,但十點才進辦公室。中間那兩個小時,去哪了?”
“茶室。”安欣說,“我讓技術組拉了他手機基站軌跡,九點十八分,信號跳轉到城南片區,十點零七分跳回來。”
“打印記錄清了,人卻偷偷外出。”李響冷笑,“怕是交材料去了。”
“可咱們拿不到證據。”安欣搖頭,“沒有搜查令,進不了他辦公室。沒有證人,沒法立案。現在連外圍接觸的人都被嚇跑了。”
兩人沉默下來。
窗外雨開始下,敲在玻璃上,一聲聲悶。
丁義珍坐在辦公室,面前擺著三份文件︰周叔整理的代辦公司流水、安欣傳回的跟蹤記錄、李響提交的恐嚇錄音分析。他一條條看,一條條歸檔,最後打開電腦,新建一個加密文件夾,命名為“證據鏈受阻”。
他點開通訊錄,找到鐘正國的名字。
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沒按下去。
他知道這一通電話意味著什麼——從獨立調查轉入向上求助,等于承認當前局面已超出掌控。可如果不打,安欣和李響的風險只會越來越大,證人不會再有第二個王某站出來。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是安欣的新消息︰“丁市長,孫培林辦公室今晚九點十二分,燈亮了。但打卡系統沒記錄他進入。他是翻牆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