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手機從茶幾上拿起來,關了飛行模式。信號剛恢復,三條未讀消息就跳了出來。王大陸發的,一條比一條短。
第一條︰“徐江公司向李宏偉賬戶轉了一百二十萬,備注‘項目協調費’。”
第二條︰“李宏偉用三張別人身份證在四個網點取現四十萬,反洗錢系統標紅了。”
丁義珍回了個“盯住”,順手把炒粉的殘渣倒進垃圾桶,洗了筷子。
他沒開燈,站在廚房門口看了眼窗外。那輛停在樓下的黑色轎車不見了,車位空著,像一張被撕掉答案的考卷。
天剛亮,他進了市政府後樓一間沒掛牌的小會議室。王大陸已經在了,桌上擺著兩台筆記本,一台連著u盤,另一台開著銀行流水比對軟件。
陳光明坐在角落,手里捏著一個錄音筆。張工沒來,但他的審計報告已經打印成冊,封面上貼了張便利貼︰“資金閉環,三次過橋,終點是王文革老婆的公司。”
“時間不多。”丁義珍坐下,把包往椅子腿上一掛,“他們既然敢動錢,就一定會見面分贓。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等他們犯錯,是讓他們覺得錯得安全。”
王大陸點頭︰“李宏偉昨天提現後,給徐江手下打了個電話,說‘東西準備好了,老地方交’。我們查了他過去三個月的‘老地方’,一共三個︰廢品站後巷、建材市場倉庫,還有城西那個廢棄磚廠。”
“磚廠。”陳光明開口,“上周徐江的人去過兩次,說是‘看地皮’。可那地方連電都沒通,看個鬼地皮。”
丁義珍笑了︰“那就讓他們看個夠。”他掏出手機,撥通祁同偉,“李響,今天有沒有空?來京海轉轉?”
李響在電話那頭笑︰“我正帶人檢修青山鎮辦公樓的電路呢,天氣太熱,怕線路老化起火。”
“那正好,順便看看有沒有人趁機偷電。”
掛了電話,丁義珍轉頭對王大陸說︰“你讓張工繼續盯著銀行,一旦李宏偉再動賬,立刻通知。陳書記,錄音筆里的內容,剪一段最清楚的,發給祁同偉。”
“不怕打草驚蛇?”陳光明問。
“就怕他們不警覺。”丁義珍站起身,“越警覺,越要選偏僻地方。人一偏,膽就大。膽一大,話就多。”
上午十點十七分,城西廢棄磚廠。
李響穿著電工服,頭戴安全帽,帶著四個便衣蹲在配電房後面。
磚廠荒了十幾年,牆皮剝落,野草長到半人高。他們提前六小時進來,換了衣服,把警車停在三公里外的修車鋪。
一點四十分,一輛銀灰色面包車從東邊駛來,車牌被泥糊了大半。
車停在廠區中央,下來兩個壯漢,四處張望。五分鐘後,李宏偉騎著電動車來了,後座綁了個黑色蛇皮袋。
他沒進屋,直接走到面包車旁,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對方蹲下拉開拉鏈,里面是成捆的現金。一人開始清點,另一人從車里拿出個文件袋,遞給李宏偉。
“這是第一批合同,地的事你抓緊。”
“徐哥說了,月底前清完,不然港資跑了,大家都沒得賺。”
“我爹已經開會定調了,村里沒人敢反對。”
話音未落,西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像是電線短路。緊接著,幾輛印著“電力搶修”的黃綠車從三個方向包抄進來,車門一開,七八個“電工”沖了出來。
李宏偉轉身就跑,剛翻上牆,被一個從房頂滑下來的電工一腳踹回地面。面包車司機想點火,發現鑰匙被拔了。
另一人從配電房里鑽出來,手里拿著對講機︰“目標全部控制,無反抗。”
現場繳獲現金三十八萬,賬本兩本,一本記著“保護費收取明細”,另一本是“強拆戶名單”,每戶後面標著“已處理”“待清”“釘子戶”。
還有十幾份蓋著“京海宜居房產咨詢公司”公章的空白合同,金額欄全是手寫,最大一筆寫著“三百二十萬”。
下午四點,市公安局召開新聞通氣會。
市局副局長孟德海穿著警服站在台前,身後是投影屏,放著抓捕視頻的截圖。
“昨天有人問我,京海有沒有黑社會?我說有。今天我告訴你,它已經被銬上手銬了。”
台下記者舉手︰“抓的是誰?背後有沒有保護傘?”
“人名我們暫時不公布,案子還在查。”孟德海笑了笑,“但可以告訴你們,這次行動,是從一筆‘項目協調費’開始的。有人以為轉賬寫個備注就沒事了,其實銀行系統比你記性好。”
“那群眾舉報呢?敢不敢?”
“現在敢了。”丁義珍從側門走進來,接過話筒,“我們剛開通了掃黑除惡專線,三天內收到匿名信二十七封,照片四十八張,視頻六段。有位老大爺,把十幾年被強收的水電費清單都寄來了,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他頓了頓︰“有人說,京海的天是黑的。我說,天沒黑,是有人擋了光。現在,我們把這個人,從光里拽出來了。”
會後,丁義珍去了兩個被強拆的村子。第一家,門框歪了,牆裂了縫,老人坐在門檻上曬太陽。他蹲下來說了會兒話,臨走塞了五千塊,說是“臨時安置補助”。
第二家沒人,門上貼著封條,玻璃碎了一地。鄰居說,男主人被打斷了肋骨,女的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房子被推平那天,他們听見里面有人喊“再不搬就活埋”。
丁義珍沒說話,讓隨行人員記下地址,說回頭安排醫院復查。
第二天,廣播站開始滾動播報案件進展。第三天,市紀委收到三封匿名材料,全是關于“宏達服務隊”的暴力記錄,附帶照片和錄音。有村民在電話里說︰“我以前不敢說,現在敢了,因為我看見李宏偉戴著手銬了。”
王大陸打來電話︰“銀行那邊又動了。李宏偉的二姨夫賬戶突然轉入八十萬,來源不明。張工已經報備反洗錢中心。”
“別急。”丁義珍在辦公室轉了兩圈,“讓他們再轉幾筆,等線拉長了,再一刀切斷。”
晚上八點,李響來匯報情況。他坐在沙發上,脫了鞋,腳搭在茶幾上︰“李宏偉扛不住,招了兩個手下。其中一個說,徐江最近在找人買槍,說是‘防身用’。”
“防身?”丁義珍冷笑,“他防的是我們。”
“要不要順藤摸瓜,先把徐江拿下?”
“不急。”丁義珍搖頭,“我們現在是一把刀,但刀不出鞘,比出鞘更嚇人。讓他自己跳出來。”
李響點點頭,穿鞋準備走。剛拉開門,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眉頭一皺。
“怎麼?”丁義珍問。
“徐江的司機,剛給李有田打了電話。說‘錢沒到,人被抓了,下一步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