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龍在會客室等了十二分鐘,丁義珍才推門進來,手里拎著個保溫杯,杯蓋擰得死緊,像是剛從食堂順來的。
“趙總大駕光臨,不為討債吧?”他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沒坐主位,挑了側面的椅子,蹺起二郎腿。
趙瑞龍干笑兩聲︰“丁縣長說笑了,我是來談合作的。听說您這邊修路資金有點緊張,我們瑞龍擔保可以做個過橋,利率好說。”
“哦?”丁義珍吹了口熱氣,“你們資金鏈還撐得住?上個月‘瑞龍建設’在農商行那筆五千萬貸款,擔保方是你們自己,反擔保資產是塊還沒征下來的荒地。這操作,比菜市場賒賬還玄乎。”
趙瑞龍臉一僵,隨即擺手︰“小問題,正在處理。丁縣長,您也別把事做絕,李達康可是說了,這條路得趕在雨季前通車。”
“李縣長說的,不如財政廳文件管用。”丁義珍打開手機,翻出一張截圖遞過去,“看見沒?省里剛發的通知,‘區域金融波動’,三筆扶貧款凍結。你們瑞龍擔保名下的項目,全在觀察名單里。”
趙瑞龍接過手機,手指抖了一下。他沒再說話,起身走了,臨出門時撞了下門框,也沒回頭。
丁義珍把保溫杯擰開,喝了一口涼茶,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魚進網了,但網眼還得再收一收。”
香江,華人華商銀行地下三層。
林耀東把平板推到棒梗面前︰“甫光三號已在曼谷偏港卸貨,地下信貸網已激活。沈策那邊,資金流入速度加快,過去六小時,累計注入十七億美金。”
棒梗盯著主屏上的資金流向圖,像看一張棋盤。紅點密密麻麻,全擠在東南亞幾個小國的金融市場上。
“他以為我們在逃。”他笑了笑,“其實我們在布陣。”
“要不要放點新料?”林耀東問。
“放。”棒梗點頭,“把‘恐慌拋售’的數據再加一級。偽造我私人賬戶清倉記錄,尤其是新加坡元和泰銖倉位,全平。再讓甫光那邊,故意漏個艙單——寫‘氧化鋁粉’,實際空艙,讓沈策的人拍到。”
林耀東咧嘴一笑︰“讓他以為我們慌了,趕緊抄底?”
“不是抄底。”棒梗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按下紅色按鈕,“是送葬。金融戰不是比誰膽大,是比誰更懂‘裝死’。誰先動,誰就暴露了。”
他回頭看了眼衛星圖︰“那艘沒登記的船還在外海晃?”
“在,吉隆坡東口,掛著巴拿馬旗,但船員用的是南洋口音。”
“留著。”棒梗揮手,“別動它。讓它看,讓它報,讓它帶消息回去。我們要的,就是他知道我們在‘崩潰’。”
京海市,某私立療養院。
陳書婷坐在護士站對面,戴著口罩,低頭填表。她寫的不是自己名字,是“林婉如”,身份證號是林耀東給的加密編號。
護士接過單子,看了眼︰“住院?產科?”
“嗯。”陳書婷聲音壓著,“醫生說需要靜養,情緒不能波動。”
護士點頭,錄入系統,打印出住院憑證。陳書婷接過,順手把一張b超單復印件夾在病歷本里,藥瓶也留在台面上,是丁義珍從協和醫院搞來的空瓶,標簽寫著“黃體酮”。
“記得寫清楚用藥時間。”她輕聲說。
“放心。”護士收好東西,“您這情況,我們保密。”
陳書婷起身離開,走到後門,一輛黑色商務車等在巷口。她上車,摘下口罩,對司機說︰“去碼頭。”
車開走五分鐘後,護士從抽屜里拿出手機,拍了張住院登記表的照片,發了出去。
同一時間,沈策辦公室。
他盯著電腦屏幕,上面是剛傳來的照片。他放大“姓名”欄,確認是“林婉如”,身份證號查不到來源。
“人呢?”他問手下。
“剛離開療養院,車沒牌照,拐進老城區,丟了。”
“不是丟了。”沈策冷笑,“是放的餌。”
他撥通另一個電話︰“查私人飛機調度,最近四十八小時,從京海飛境外的,尤其是香江、新加坡、曼谷。她要是真跑了,肯定走這條線。”
半小時後,手下回報︰“有一架灣流g550,原定飛曼谷,臨時改道香江,乘客名單有個‘c.t.’,符合特征。”
沈策眯起眼︰“追。派人在香江機場蹲,只要人落地,立刻控制。”
他沒注意到,那張b超單復印件的右下角,有張清潔工撿到的廢紙,上面印著打印機水印︰“協和醫院分院內網專用”。
金山縣縣委會議室,常委會。
丁義珍把ppt翻到第二頁,投影牆上出現一張資金流向圖。
“各位,這是過去三個月修路項目的資金路徑。”他用激光筆點著屏幕,“瑞龍擔保,作為主要融資方,其背後資金來源,涉及三家空殼公司,注冊地在開曼、維爾京、塞舌爾。這三家公司的股東,最終指向趙瑞龍本人。”
會議室一片安靜。
易學習坐在角落,端著茶杯,沒說話,但眼神亮了。
丁義珍繼續︰“我建議,由縣國資平台接手項目融資,發專項債,走正規渠道。同時,修路方案調整為‘主干道優先,景觀線暫緩’,先解決群眾出行問題,再考慮政績工程。”
李達康坐在主位,手指敲著桌面︰“這個方案,听起來穩妥,但進度慢。省里要的是‘亮點工程’,不是‘民生補丁’。”
“亮點工程要是建在非法融資上,那就是地基打在流沙上。”丁義珍不緊不慢,“李縣長,您說是不是?”
李達康沒接話。
丁義珍把u盤拔下來,遞給記錄員︰“這是詳細規劃,包括三年滾動建設計劃,教育、醫療、交通打包申報省級扶貧專項。只要批下來,資金問題就解決了。”
易學習這時開口︰“我支持丁副縣長的方案。先修主干道,既緩解群眾困難,又規避金融風險,是務實之舉。”
其他常委陸續表態,七個人,五個同意,一個棄權,一個沒說話。
方案通過。
散會後,丁義珍回到辦公室,把規劃圖鋪在桌上,用紅筆在一條支線上寫下“待勘測”三個字,圈起來。
他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十七分。
手機震動,是林耀東的消息︰“沈策資金已大規模入場,假數據奏效。香江機場那邊,他們追的是假航班。”
丁義珍回︰“陳書婷安全?”
“安全。人在碼頭,正上船。”
他轉身坐回桌前,打開加密郵件,寫了一行字︰“網已收緊,靜待收線。”
按下發送。
香江外海,甫光三號貨輪緩緩調頭,船尾浪花翻滾,像一把刀劃開黑水。
船長拿起對講機︰“通知曼谷和吉隆坡,貨已卸,網已張。下一步,等命令。”
對講機那頭沉默兩秒,回了一句︰“風大了,別讓雨落下。”
船長掛斷,抬頭看天。烏雲壓頂,月亮被遮住,海面漆黑一片。
貨輪繼續前行,雷達屏幕上,那艘無登記的船仍在遠處徘徊,像只不肯走的禿鷲。
丁義珍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他拿起來,是陳書婷發來的照片︰一個花盆,原本在辦公室窗台左邊,現在被挪到了右邊。
他盯著看了三秒,嘴角一揚。
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秘書探頭︰“丁副縣長,李縣長剛打電話來,說想請您明天喝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