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山澗的涼氣，在山彎里打著旋兒掠過。篝火的火苗被吹得微微傾斜，映在岩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極了暗處蟄伏的鬼魅。趙猛攥著鑌鐵開山斧的手緊了緊，斧柄上纏著的粗布被汗水浸得有些發潮，冰涼的觸感順著掌心往上爬，卻壓不住他心頭隱隱的躁意。
他和羅林剛換了班，這是後半夜的第二趟巡夜。前半夜還算平靜，只有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可越靠近黑水潭方向，那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就越重，混著夜風里的涼意，竟透著幾分刺骨的寒意。
“你听，那方向是不是有動靜？”趙猛停下腳步，側著耳朵往黑水潭的方向探了探。他生得高大，往石砬子旁一站，像塊鐵塔似的，可此刻眉頭卻擰成了疙瘩。夜風里除了常規的聲響，似乎還藏著一絲極輕的、類似布料摩擦岩石的聲音，快得像錯覺。
羅林手提長槍，槍尖斜指地面，槍桿上的紅纓在夜色里泛著淡淡的暗紅。他比趙猛更沉得住氣，順著趙猛示意的方向听了片刻，才緩緩搖頭“風太大，听不太清。不過這地方離黑水潭大寨太近，咱們得繞著山側多走兩圈，別漏了死角。”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山彎外側的碎石路往前挪。趙猛走在前面，開山斧護在身前，每一步都踩得極穩，生怕腳下踩空或是觸動什麼機關；羅林跟在後面，長槍的槍尖始終對著斜後方，防備著可能從暗處襲來的偷襲。山側的岩壁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側身才能通過，月光被岩壁擋住，只在地面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像是張開的鬼爪。
就在兩人繞過一塊一人多高的巨石時，趙猛的眼角忽然瞥見一道黑影——那影子快得像陣風，從前方二十步外的草叢里竄出，貼著岩壁一閃而過，連帶著幾片枯葉被卷起來，落在地上發出“嘩啦”一聲輕響。
“誰！”
趙猛的喝聲陡然炸響，震得周圍的夜蟲都停了鳴叫。他想也不想，雙手掄起開山斧，就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沖了兩步，斧刃劃破空氣，帶出“呼呼”的風聲。可等他沖到那片草叢前，卻只看到被踩倒的枯草和散落的碎石，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怎麼了？”羅林的聲音緊隨其後，他提著長槍快步跑過來，槍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出什麼事了？”
“剛才有個人！”趙猛指著前方的草叢，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又有些不確定，“就在那兒，一閃而過，速度特別快，我沒看清模樣，只看到個黑影子。你剛才沒看到？”
羅林順著他指的方向仔細查看，又往前走了幾步，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的碎石和草葉。月光下，地面的痕跡很雜亂，有風吹過的痕跡，也有鳥獸踩過的腳印，卻沒有新鮮的人類足跡——哪怕是快速掠過留下的淺痕，也沒有。
“沒有。”羅林站起身，眉頭也皺了起來，“地面沒有新痕跡，草葉也沒有被踫斷的，會不會是你眼花了？比如風吹動的樹枝，或是夜鳥飛過去的影子？”
“不可能！”趙猛立刻反駁，語氣十分肯定，“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個人形的影子，貼著岩壁走的，還帶著點風聲，絕不是樹枝或鳥！”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在岩壁周圍仔細掃過，試圖找到剛才那道黑影留下的蛛絲馬跡，可不管是岩壁的縫隙，還是草叢深處，都靜悄悄的，只有夜風在耳邊“嗚嗚”地吹著。
羅林沒再反駁，只是臉色沉了下來。他知道趙猛的性子，雖然莽撞了些，但眼神向來好，尤其是在夜里，常年走南闖北練出來的警覺性，絕不會輕易把樹枝當成活人。剛才那道黑影，恐怕真的存在——而且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出現又消失，絕不是普通人。
“要小心了，不可大意。”羅林壓低聲音，拉了拉趙猛的胳膊，示意他往回退，“這里離黑水潭太近，說不定是沈三娘或司馬奇的人，來探咱們的底。剛才那影子速度快，又能藏得這麼好，說不定是懂遁術或是輕功的，咱們別追，先守住營地附近再說。”
趙猛也冷靜了下來，他知道羅林說得對。對方既然敢現身，又能瞬間消失，肯定是有恃無恐，若是他們貿然追出去，萬一落入圈套，或是營地那邊出了狀況，後果不堪設想。他咬了咬牙，攥著開山斧的手更緊了，跟著羅林一起往後退，直到退到那塊一人多高的石砬子後面。
兩人貼著冰冷的岩壁蹲下，趙猛探頭往剛才黑影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依舊沒看到任何動靜；羅林則握著長槍，目光掃過周圍的草叢和石縫，耳朵豎得老高，連一絲細微的聲響都不肯放過。夜風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那股來自黑水潭的腥氣也變得清晰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躲在黑暗里，靜靜地盯著他們。
“你說，會不會是天狼？”趙猛壓低聲音，湊到羅林耳邊問。他想起玄天道長說過，天狼身手快，還懂邪術，說不定剛才那道黑影就是他，來探查營地的布防。
羅林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幾分凝重“不好說。沈三娘的輕功也極好，能在半空中無聲無息地移動；司馬奇雖然擅長遁地，但也能在地面快速潛行。不管是誰，能摸到這里來，就說明他們已經盯上咱們了，今夜怕是真的不會太平。”
他頓了頓，從懷里掏出那枚銅哨，握在手里“等會兒咱們分開些，你守這邊石砬子，我去前面的岔路口盯著，一旦有動靜，我就吹哨子，你立刻回營地報信，同時喊歐陽兄他們過來支援。記住，別硬拼，先把人引過來，咱們人多，不怕他們。”
趙猛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躁意。他看了眼營地的方向，篝火的光芒隱約可見，那里有玄天道長、歐陽逸飛他們，只要守住這里，就能護住大家。他握緊開山斧，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盯著前方的黑暗，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等待著獵物再次出現。
夜風依舊在吹，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淡淡的腥氣。石砬子後面，兩道身影靜靜蟄伏著，與黑暗融為一體。遠處的黑水潭方向，似乎有更濃重的黑暗在涌動，一場無聲的較量，已經在這深夜的山側，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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